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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住太阳的月亮(64)

无数条粘稠且伴有腐烂气息的舌头凑上吕珠的头、脸、胳膊,恶臭的涎水滴在吕珠的衣衫,令她胆颤心惊。

也不管裴承秀相信或不相信,吕珠抱住裴承秀的腰,第一次低声下气的开口求饶,声线颤栗还带了压抑的哭腔:“表姐,我能看见鬼。真的有鬼,救救我!”

裴承秀在这一刻觉得吕珠的脑子不正常,相当不正常。

思绪展开,联想到梁洛纱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裴承秀几乎就认定了这两个女人都有先天缺陷。否则,真的很难以理解吕珠一边居心叵测毒杀她、一边抱着她大喊有鬼。

脑子有病,为何不早治?

裴承秀在心底默默嘀咕,不情不愿的俯身,把瘦骨伶仃的吕珠扛上肩膀,不慌不忙地迈向来时之路。

没走几步,裴承秀遽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双腿沉重得仿佛灌了铁铅,完全迈不开步子;肩膀上的吕珠居然重若泰山,令她很是吃力,难以负重前行。

裴承秀睁着空洞的眼眸,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奇了怪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承秀很困惑,本能地伸出右手按向青霜剑,然而,她的胳膊沉重无力,她的五根手指头酸酸麻麻,完全不能拔剑出鞘。

……难道,白日青天撞鬼了?!

裴承秀打了一个冷颤,额头泛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没有说什么,尽可能维持镇定,咬紧牙关背负吕珠,无比缓慢的向前行。

吕珠心慌意乱地望着缠住裴承秀四肢的几百具鬼尸,又看了看压在裴承秀头顶正上方的小鬼尸,面无人色,身体抖个不停。

“裴承秀,你,你会不会扔下我?”

“要扔,早扔了。”裴承秀憋着一口闷气,好不容易从牙缝中硬挤出几个字。

牙齿都快要咬碎,裴承秀仍然奋力迈着疲惫沉重的双腿向前方走去。只走了几步路,却仿佛刚刚爬完几重山,体力消耗殆尽。然而,无法坚持也要坚持,强撑着继续迈出一步,压在肩椎至腰椎的野蛮力量猛然一沉,浑身骨骼发出“咯咯”响声,裴承秀步履一收,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在这万分凶险的紧要关头,系在裴承秀脖颈的玉佛迸出数道金光!

佛光万丈,霎时,万鬼成灰。

几乎是在同一刹,裴承秀身子猛地摇晃,整个人直直地摔倒在地。

吕珠猝不及防,也摔了一个五体投地。

“裴承秀,你干嘛呢啊?”吕珠吃痛。

裴承秀脸色惨白如纸,说不出一个字。

非常吃力的喘息着,她颤颤巍巍地张开唇,竟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液溅到了吕珠的衣衫。

吕珠的眸子里闪过惊愕:“裴承秀,你骨折了?”难以置信,却也慌忙撑起身子,“裴承秀,你要不要紧?”

浑身上下宛如被千斤鼎重重地碾压了一遍又一遍,裴承秀痛不欲生,艰难的伸出手,揪住吕珠的头发。

吕珠被拽得生疼,忙不迭惊呼:“裴承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指望着我背你回去,对不对?”

裴承秀的手劲勉强地松了一松。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这么霸道!吕珠忒不高兴的瞪视裴承秀,拍拍衣衫上的尘土站起来,非常不温柔地拎起裴承秀的一只胳膊,将她拖行。

裴承秀被吕珠这么一阵粗鲁折腾,柳眉紧皱,痛得死去活来,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喷在吕珠的脸庞。

吕珠怔了好一会儿。

良久,吕珠抬手擦掉面部的鲜血,又轻轻拭去裴承秀嘴角的血渍。这一回,她不再拖拽裴承秀,而是弯腰背起裴承秀,垂首低眸,迈开被铁镣束缚的双腿。

一声又一声铮铮响动回荡在空旷寂寥的丛林里,惊起无数野禽飞鸟。

吕珠背负着裴承秀,走得很慢很慢。

忽然地,吕珠停下脚步,脑子无端的打了一个激灵。

踏破铁鞋无觅处,此时此刻,正是夺取裴承秀狗命的好机会!

……可是,裴承秀刚刚救了她。

吕珠在人间浮浮沉沉数百年,不论遇见任何变故,从不曾拖泥带水,偏偏在这一刻犹疑不决。

然而,吕珠还是很快地做出一个决定,她不能心软。

既是恩将仇报,亦是如弃草芥,她把浑身多处骨折的裴承秀丢弃在了乱石丛林里的最深处。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想到、更不会前往的地方。

富贵由命,生死在天。

她就是天。她就是要让裴承秀客死异乡,并且,死无葬身之地。

*

彼时,浓雾渐散,李淳风耐心等待着裴承秀。他只与她分开了一盏茶功夫,彼时的心情,竟然如隔三秋。

【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

久久不见裴承秀归来,且忽然的想起这样两句古训,李淳风不禁心浮气躁,步下马车,负手,来来回回走动。

莫非,出了意外?

不会的,吕珠双脚被缚,无法伤害裴承秀。

李淳风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反而越来越不能冷静,到最后,他交待车夫原地等待,孤身走向山林。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可谓追悔莫及。

明明知道吕珠对裴承秀不善,却没有竭力反对捎带吕珠,更没有仔细提醒裴承秀避开与吕珠的单独相处。他,实在是小觑了女人之间的争斗。

万一,吕珠心肠歹毒。

万一,裴承秀回不来了。

李淳风猝然地收住脚步。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设想。

……

他,隐藏了很多感情,却没来得及向她透露。

☆、第五五章 作茧自缚

裴承秀,不见了。

同样的,吕珠也好似凭空消失,无处寻觅踪迹。

不是没有竭尽所能去寻找裴承秀与吕珠的下落,不是没有向芙蓉镇地方官府求助,然而,地方官府一看所寻找的竟然是汉民,根本没有尽心尽力的办事,偶有几回许诺了张贴告示,更多的时候不是打马虎眼便是敷衍。

李淳风吐血的心情都有了,若不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信念支撑着他,他几乎就要积郁成疾。

……怎能不后悔?

无时无刻不后悔那一日因为避嫌而把马车停得太遥远,无时无刻不后悔为什么没有对吕珠设防,无时无刻不后悔没有好好照拂裴承秀。尔今不闻裴承秀的下落,不知裴承秀是生是死,喜怒哀乐全被裴承秀所左右,贪嗔痴三戒皆犯,李淳风懊悔得快要疯了。

悔之,晚矣。

实在是没有良策,只能驱车走遍芙蓉镇中的每一个苗寨,寄希望从苗疆子民的口中得到裴承秀的消息,但事与愿违,流光轻易地把人抛,秋风萧索,落叶纷纷,寒冬来临,李淳风劳而无获,一日比一日心灰意冷。

武德七年转眼已成过去,裴承秀的一颦一笑依然烙印在心底,往日不可追,只能打起精神继续寻觅。

恰一日,细雪纷飞。

当李淳风不知道是第几回进入芙蓉镇的苗寨,有位豆蔻年华的苗家女子远远地瞧见李淳风乘坐马车而来,白衣似雪,按捺不住满心欢喜之情,羞答答的走上前,用很生硬的汉语同他攀谈:“阿郎,您寻人不遇,何不问一问鬼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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