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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住太阳的月亮(94)

听见她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他俯唇在她湿润的眼睫上轻吻,一点一点的吻去她的泪光。

心渐渐的暖了起来,身体也渐渐的暖了起来,肌肤相贴的每一处都是温暖的,令裴承秀再也受不住悲欢离合,把脸埋在李淳风的胸膛,眼泪汹涌,放声大哭。

李淳风长叹:“秀秀,不要哭了,我会难过。”孩子,也会难过。

裴承秀的指死死地攥着李淳风雪白的中衣,脆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倾落在他的胸口,她哭得愈发悲惨,宣泄着隐忍了很久很久的悲伤。

不是眷恋位极人臣之时享受过釆邑一千五百户、铸币、三餐御赐膳食等等恩宠。

而是觉得人生如梦。父亲早年与太上皇交好,后参与策划晋阳起兵,奠定了李唐王朝的根基。李世民用一个‘庸’字来评价父亲一辈子的功劳……士可杀,不可辱,何况垂暮老者,何况她出生入死守卫晋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普天之下,全是李世民一个人的王土。

从今以后,她无家可归,她的至亲也无家可归。她只能远远地看一眼行将就木的父亲,不敢认,不能认。

这就是所谓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李淳风不再劝,沉默地搂住裴承秀,极有耐心的拍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情绪崩溃的裴承秀又哭了好一会儿,勉强止住眼泪。

依偎在李淳风的怀抱之中,汲取着来自于李淳风的温暖,她懵懵地凝视着被寒风时不时掀起的车帘。起起伏伏的重山,弯弯曲曲的流水,放眼望去皆是千篇一律的枯黄,恰恰符合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衰败,萧索。

突然撞入视野里的一大片极有冲击力的色彩,居然是醉仙居宅院里一排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

裴承秀眸子里黯淡的神色瞬息散去,她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惊愕的目光匆匆瞥过家宅每一处的红灯笼、红色同心结……以及,每一个明晃晃的“囍”字。

从来不曾奢望过的喜庆色彩,以一种不可预料的方式陡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本想等到凤冠霞帔制好、再挑一个春暖花开的良辰吉日向你求婚,但是,如今改变主意了,我只想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夫君、和你一辈子长相厮守。”李淳风温柔醇厚的声线响起。

“裴承秀,嫁给我为妻,好不好?”

☆、第81章 大结局之一

圆月当空。

繁复的仪式一环扣一环徐缓而有序地进行,焚香沐浴、盘发梳妆、祭拜天地、行合欢之礼……当裴承秀被送入洞房,坐在大红锦锻鸳鸯双喜的婚床,被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的视线只能极有限地瞥见脚下一双红赪赪的丝履,她依然恍恍惚惚似身在梦中。

安静的洞房里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被无形的放大。雨打梧桐的细簌声、寒风响彻窗缝的飒飒声、高低不一的祝贺声、觥筹交错的碰撞声……

裴承秀怔住,不由得勾弯了唇角,一定是左邻右舍听见爆竹声前来道贺、且又留下来吃喜宴。

一场匆促的婚事,经过李淳风细致周全的安排,方方面面都准备得极妥当。

真是难为他了。

楼下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裴承秀隐约听见了“三年抱俩”之类的祝福,接下去又是一阵欢声笑语,颇有喜气洋洋闹洞房的趋势。

在一片热热闹闹的起哄声中,沉稳的脚步忽然出现在楼道——

霎时,门开。

瞬息,门闭。

裴承秀不由自主地坐得笔直,暗暗屏住呼吸,竟在这一刻感受到久违的紧张。

修长好看的手扶住门扉,李淳风慢慢地侧过俊脸,回眸,凝望屋子里的琉璃雕镂屏风。

屏风之后,一道婀娜倩影端坐在喜床。

饮了许多的酒,李淳风的耳根子有一点点薄红,却也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一袭大红喜服的下摆轻轻晃动,然后,他停住脚步,伫在裴承秀的面前。

宽敞明亮的洞房,满室艳红,气氛美好得仿佛连时光也停驻不前,这一个片段,似成永恒。

李淳风用一柄称心如意杆缓缓地揭开了裴承秀的红盖头。

逶迤拖地的大红嫁裳映衬着裴承秀光艳动人的容颜,她垂着双眸,朱唇微微的抿着,宁静安适地端坐在床头,呼吸清浅不可辩闻。

红烛摇曳,帘帐低垂,李淳风长久地凝视着她精致好看的芙蓉面,薄唇勾起,温柔而深情地低唤:“夫人。”

裴承秀抬起水盈盈的杏眸,腼腆的声线让他心神荡漾:“嗯,相公。”

如果不是碍于她有孕,他几乎倾身覆上去压住她。

李淳风俊逸的面庞浮现出一抹渴望,奈何又忍住,挨着她坐下,欲诉衷肠,她亦如有默契地开口:“相公,妾身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和你说。”

李淳风握住她柔软的素手,低低的“嗯”了一声。

裴承秀犹豫了好一会儿,道:“你娶我,是不是可怜我……”

“当然不是。”李淳风打断她,斩钉截铁。

“难道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

“也不是。”李淳风再度拦住她的疑问,毫无保留地说出真实的想法,“对于我而言,有没有孩子等同于锦上能否添花。惟有你,惟有你的喜怒哀乐,才是我最在乎之事。”

裴承秀莞尔,眸子里笑意满满,可是,短暂的欢欣之后黛眉蹙起。

“我无意破坏今日的大喜气氛,如果继续隐瞒不说,或许再过些时日就不好说了。”一番思量斟酌,最终决定坦然相告,“大夫说我身子虚,无法生养。”

无法生养,相当于应验他‘克小儿’的命数预言。

如许,她和他注定不得善终。

李淳风瞧见裴承秀一双水汪汪眸子里的深沉忧虑,顿时陷入沉默。

片刻,修长的指抚上她的容颜,“夫人,你相信天意弄人抑或相信人定胜天?”

裴承秀迟疑:“……我越来越相信天意弄人。”

“我一直相信天意弄人。”李淳风缓缓道,“但是,你的出现使得我改变想法,我现在相信人定胜天。”

“我?”裴承秀惊讶。

李淳风颔首:“依据恩师所言,你我今生今世仅有一面之缘,然而,在吕珠尚未出现之前,你我早已见过。”

裴承秀难以相信:“真的么?!”

迎着她迫不及待也是满怀期待的目光,李淳风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武德四年秋,你奉李建成之命秘密前往洛阳。洛阳,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裴承秀惊讶得倒吸气,“奇怪,我怎么没有印象见到过你呢。”

她眼眸睁得大大的,神色窘迫,恰似当年在洛阳城又迷路又听不懂地方方言时的尴尬无措,李淳风沉沉的笑了,没有多想,直接和盘托出:“我永远记得你策马奔驰而来、从我身旁匆匆经过的那一瞬间,像一阵风,又像一束光,忽然与我相逢,又忽然与我别离。”

裴承秀听完长长地“噢”了一声:“难怪你在醉仙居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能很正确的说出我的名字,原来,你很早就把我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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