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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怪谈(63)

她知道,吕隆虽然飞扬跋扈,常常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可是心肠是绝对说不上坏的。而他,也是除了兄弟之外,第一个如此亲近的男子。并且,他是如此特别。

张仪歌俯视着山下的美景,看着流转于指上的柔和阳光,忽地觉得十四岁这一年的夏,与往昔大有不同。

是哪里不同了呢?

她隐隐知道答案。可是,她又不许自己知道答案。她是如此矛盾,心之所向是挣脱,身之所向却是屈服。

“不。”张仪歌微笑着道,“我就要嫁人了,就在今年冬日。”

吕隆一听,只觉得心灰意冷。然而,他旋又想起自己王室的身份,便又问道:“你嫁谁?”

张仪歌觉得心上有小小的痛楚,只因她看见了他眸中炽热的希望。

她是父亲听话的女儿,她从不会辜负人的期望。

“天王嫡长子,未来的太子。”她尽量将这一句话说的很轻。

吕隆这次,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他第一次如此怨恨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是天王的子嗣,而只是他的侄子呢?

他默然不语,眸中的火焰越烧越炽。

那是他的恨意。

他回了府邸,对着自己的亲弟弟吕超发誓,“我终有一日,会娶得张仪歌。”

吕超毫无精神的打了一个哈欠,“痴人说梦罢。你若是能娶得张仪歌,我便能娶了杨榕观了。”

杨榕观已经嫁了人,而那人则是天王的庶长子吕纂。

“我吕隆既然说了,便定会做到。”吕隆恨声道。

吕超看着他,“哥哥诶,张仪歌是有多有名啊,你竟不知吗?人都说她贤淑仁厚,颇有礼节,是贤女,而且她又有一副如花美貌,足以与那焦夫人媲美。想要上张家提亲的人,能从姑臧排到西平,又哪里轮的上哥哥你?”

“我除却了不是皇子,又有哪一点不好?”他一向自负。

“是啊。”吕超心不在焉的答,“你好,你好的很。吕隆你除了缺心眼儿,哪儿都好。”

吕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对于张仪歌,原本只是喜欢,而如今,因为掺杂了更为复杂的感情,这喜欢反而变得浓烈了,甚至成了一种执念。他无时无刻不记着,张仪歌本该是他的,而别的人,凭借着太子的身份,抢走了她。终归有那么一日,他会以九五之尊的身份,夺回她。

冬日到了。

姑臧平素便很冷,及至冬日更是寒得凛冽。

吕隆站在人群里,看着嫁作太子妃的张仪歌嫁衣单薄,微微颤抖的可怜模样,眼泪竟掉了下来。

吕隆的刚强是出名的。他从生下来到如今,只有初生时哭过,其他时候再没掉过眼泪,而此时,他竟哭了。

他看着那刺眼的火红色,心想,如果是他娶了张仪歌,一定好好的护着她,绝不让她在成亲的时候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张仪歌嫁的人,叫做吕绍。

吕绍不是个有才能的人,但他是嫡长子。他无才无能,但他性格温顺,待人和善,所以,没有废除他的理由。

张仪歌看着吕绍,心里有淡淡的失意。

她性格柔和,知书达理,可是鲜为人知的是,她最讨厌没有才能而又性格平庸的人。所以,她才会对吕隆有好感。

吕隆武术超群,性格如骄阳一般,正合她的心意。

而吕绍……

张仪歌也是最最会掩饰自己情绪的。她低眉,别人只当她是羞涩。

满眼都是红色。吕隆心痛的想,他最讨厌红色了。还是黄色好。因为天王穿的龙袍就是黄色的。

日子就这样看似平静的过去,其下波涛暗涌。

张仪歌与吕绍相敬如宾。吕绍对她很满意。而吕隆,则正在努力着,努力实现自己的誓言。

张仪歌看着花开花落,忽地想,其实,嫁了吕绍却也不错。一生就这样过去,没有大悲大喜,平静无波,难道不好吗?

她犯了个错误——值此乱世,谁的人生能平静无波?

注定了,要大悲,而无喜。

晋安帝隆安三年。吕光死,吕绍即位。张仪歌为天王后。

吕绍的无能在这时彻底暴露了出来。他以为,自己做了皇帝,全天下的人都认他这个皇帝。他做天王,做的极为安心。

张仪歌却有不好的预感。她知道,眼下,有无数人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吕绍的这个宝座。

这是乱世啊。

张仪歌的忧心不过五日,吕绍的安心亦不过五日。五日之后,吕绍被吕纂所杀。

政局动荡。

张仪歌眼见丈夫死去,悲愤难忍,却无可奈何。父亲给她传信,不要忤逆吕纂。她素来听父亲的话。

倒真应了她说的那话,尊贵,便是好事吗?

她几乎心灰意冷,想要逃离这王宫,于是请求削发为尼。

吕纂不准,斥道:“你贵为王后,若是出家了,岂不成了笑话?”

笑话?

她冷笑。杀弟篡位,就不算笑话吗?

是啊。不算的。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书载吕隆“美姿貌,善骑射”,从他的一些言行也能看出他建功立业的心思非常强;奈何这个人太喜欢诉诸武力,屠杀过多,不惜人命,以至于不得人心。不但后凉亡于他手,且吕隆也在历史上留了恶名。

☆、漫漫长歌

(三)漫漫长歌

张仪歌独居宫中。

她总是静静的坐着,不发一言,阅诗书,弹素琴。

大好的韶华真的便这样过去了。也许,漫漫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心中总是有遗憾的。遗憾停留在十四岁那一年的夏,那一年的三凉山,那个少年舒展着骄傲的眉眼,假作无意地对她说——你嫁我做王妃吧,怎么样?

诗书读的疲倦了,她总是微微阖目,意犹未尽的回想着嫁作太子妃的那一日,她于寒风中回首,看见人群之中眸光复杂的他,两目相对,却只是一瞬,就像他们二人,在最好的年华里相遇,却也只能就此相错。

那一夜,天朗气清。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推开宫门时,竟被一个人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此时,吕绍已死一年有余。

张仪歌惊慌,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愕然抬头,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这双如星的眼眸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在寂寞独处的宫闱生涯中,她曾无数次地回想起这双眼睛——只有一个人会用那样的眼光看她。是吕隆。骄傲如太阳一般的吕隆。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王宫啊!”张仪歌慌张起来,使劲的推着他,“你快走,你快走。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她敏感的察觉到,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岁月逝去,禁闭于宫内年余后,她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少女,而他,也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纯朴少年。

“我不走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角,唇边,一抹笑意,“张三姑娘,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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