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莫欣远一路上只管开车,不管大个子对他说什么都一概不理。
被主观认定成“不解风情”的周科佑终于发现不对劲,问道:“怎么生气了?”
“没什么。”莫欣远从鼻子里哼哼。
“为什么生气?”周科佑依然抓不住重点。
“没生气。”大个子不明真相的样子惹得莫欣远叹了口气,气也顿时消了下去。
都那么久过去了,我怎么还没想明白呢?他略有些自嘲地想道。
与其说大个子是不解风情、迟钝,不如说他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不是吗?
“早八百年不就知道了,我还在纠结什么啊?”莫欣远低声自言自语。
他喜欢周科佑,从两年多之前就一直喜欢。
受到大个子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几次不顾一切的舍命保护,莫欣远即使是再铁石的心肠都能被他化作满腔的热情,更何况他原本就对对自己好的人基本没有招架之力,大个子大多数时候真的很温柔。
而那时的莫欣远自作多情地以为大个子是喜欢自己的,至少是有好感的,那些温柔的眼神、言语和照顾,对没有好感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表现。
于是莫欣远非常没有胆色地对周科佑使用了催眠,他急切地想确认周科佑对他是怎么想的。
可是结果竟然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莫欣远终于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眼神迷茫的周科佑清楚明白地否认了莫欣远关于喜欢的提问,并告诉他:“我喜欢的应该是女人。”
莫欣远记得当时心跳都快停止了,听到喜欢的人嘴里无情地说出不喜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接下来的问题的。
“那你还对我那么好!?”现在想起来,这简直是无理取闹的控诉。
“你是警局里最宝贵的人才资源,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毫无意识的周科佑在这一刻给莫欣远刚萌芽的恋情判了死刑。
原来周科佑所有的温柔,全是因为他是一种“资源”。
放弃之类的不是没想过,但是两人自从组成搭档起就尤其合拍,副手的位置莫欣远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别人来替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里,周科佑甚至对他越来越好,别说放弃了,对莫欣远来说就连控制感情不日益加深下去也几乎难以做到。
两年以来,莫欣远再没有用催眠套过周科佑什么话,他不敢了,再听一次何止自虐,简直是加重心脏的负担。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走一步算一步,只要大个子一天没有女友,莫欣远想他也许就还能有机会,尽管那机会微乎其微。
“你到底怎么了。”周科佑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莫欣远的额头和脸颊,“是不是催眠太多人,头疼了?”
“没什么,我就是最近太累了,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这个案子结束我们一起请假,找个地方旅游度假去,就我们俩,怎么样?”
你少来勾引我……莫欣远内心默默哀伤。
“嗯。”嘴上却不由自主先应下来。
车子没开多久就驶入了公交小姐提供的“嘉音姐”所住的小区,有了具体的地址,具体的地方并不难找。
周科佑上去按门铃,按了半天,房子里依旧死寂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
“八成是跑了,和死者上床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了。”莫欣远说,“枪击案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她的嫌疑又最大,换我我也跑。”
“不管人跑没跑,咱们总要想办法进去,这说不定有线索。”周科佑不死心地又最后敲了几下,才道,“咱们去找物业。”
物业公司的人一听说是协助警方办案,就急急忙忙地翻找业主信息,催魂似的把房东连夜找了过来。
虽说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嘉音”已经逃跑的准备,但当房东用钥匙打开门看到里面之后,莫欣远与周科佑的失望之情不言而喻。
所有家具都被推得横七竖八的,柜子的门也大都开着,而各种物品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还有几袋垃圾状的东西,也随意丢在了地上,整个精装修的房子像是被劫匪扫荡过了似的,一片狼籍。
房东被周科佑拦在外面都快崩溃了,嘴里一直在念叨“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再也不借人了……”之类的话。
在扫视了一圈室内的概况之后,周科佑还是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看到那里吗?”他用手指指向某个垃圾袋的方向,对正在拨打电话动员搜查人手的莫欣远说。
“嗯,里面肯定有一些让侦毒组兴奋的东西。”莫欣远点头。
两人进去进行初步搜查,那袋垃圾里果然装有使用后遗弃了的吸毒工具,还有一些男人的物品,被莫欣远一并带了回去,顺带一起带走的还有协助调查的房东。
“这女的从哪儿来的?她租你的房子有介绍人没有?”
“中介介绍的,不过最开始说要借房的我一直以为是个男人,可后来直到看房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起来看的,我才知道要租房的其实是个女人。”房东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是不是这个模样?”说着莫欣远从裤兜里拿出死者方绪的素描像。
“记不太清了……不过印象里不是这张脸,应该再壮点儿、长相再粗犷点儿。”
有了新线索,莫欣远很高兴,他让房东努力回忆,可房东除了大概的概念,其它的都因为事隔已久,记不起来了。
一圈忙下来,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午夜十二点,众人安排了明天的工作,就陆陆续续地各自回家。
周科佑刚准备走被莫欣远叫住:“大个子……”
“还有什么事?”
“……”莫欣远犹豫了一会儿,“没事儿,你回去吧。”
7.
拉住他能干嘛!?你这是在求安慰吗莫欣远,别把自己搞得跟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一样!再说有周科佑在就能解决问题吗!?自己解决吧!莫欣远一边走向自己的车,一边在心里指责自己。
莫欣远不想回家,他宁愿把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也不想回家躺床上,独自面对失眠的苦恼。
任务对象在自己的面前被爆头,以这样的方式使得任务失败,这对莫欣远来说还是第一次,而对方在坠楼之前,鲜血夹杂着脑浆飞溅到他的脸上,尽管大个子立刻行动起来,把莫欣远护在胸前,在躲开接下来可能有的袭击的同时,也避免他看到更多的血腥镜头,可是死者被爆头瞬间的那个场景仍然在莫欣远脑中盘桓,挥之不去。
有不甘、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突然之间就消逝了,可是心里更多的是脑浆溅在脸上时、那种无论如何都擦不掉洗不净似的粘腻感。
照理说莫欣远做了那么些年的警察,对血腥的场景早就该见怪不怪了,可是他以往大多数情况下其实只需面对照片即可,因此当触觉与视觉联合起来冲击他的神经的时候,那种比以往只看命案现场强上几倍甚至十几倍的真实感恶心得他全身上下汗毛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