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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钱,我有刀(16)

吊唁队伍缓缓前行,终于到了灵堂前。

排在林随安前面是一对年轻夫妇,挎着竹篮,领着娃娃,男人哭得双眼红肿,“罗家主我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我家的蒸饼,您一定要尝尝。”

女人抹泪:“我手艺不好,罗家主您可别嫌弃,呜呜呜——”

他们的小娃儿大约四五岁的样子,眨巴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问道,“阿爷阿娘不是带我来看罗阿翁吗?罗阿翁在哪?”

“罗阿翁就躺在那个大盒子里,六儿,磕头。”男人拉着孩子跪地磕头,边磕边哭。

跪坐两侧的罗氏族人齐齐回礼,孟满将竹篮里的蒸饼放上贡台,颔首谢过,罗蔻双瞳涣散,仿若木偶一般机械磕头回礼。

六儿磕完头,抬头看着棺材,又道:“罗阿翁,我磕完头了,你睡醒了吗?学塾的夫子教了千字文,我学会了,我背给罗阿翁听好不好?”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清脆的童声响彻灵堂,白纸灵幡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四周蓦然一静,随之而来的是压抑的哭声,吊唁的百姓泪流满面,几乎不忍再听下去。

罗蔻静静看着六儿,虚无的瞳孔中渐渐凝出泪水,突然发出凄厉哭喊,扭身朝着罗石川的棺木狠狠撞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随安倏然冲出一把抱住了罗蔻,巨大的冲力将她狠狠撞到了棺木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蔻儿!”

“罗家娘子!”

孟满和穆忠同时跑了过来,孟满面色吓得面色青白,穆忠冒了一头的汗珠子。

“啊啊啊啊啊!我要和阿爷一起去啊啊啊啊!”罗蔻趴在林随安的怀里嚎啕大哭,林随安轻轻拍着罗蔻瘦骨嶙峋的后背,心脏随着哭声一阵阵发紧,罗蔻只有十四岁,若在现代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爱慕的情郎竟然是个渣男,还杀了自己的父亲,这太残酷了。

“呵,你还有脸哭?”

突然,灵堂中冒出一声冷笑。

林随安眼皮一跳,目光如电射了过去。

但见罗氏族人中一名年过三旬的小眼男子似笑非笑道,“还不是你引狼入室害死了自己的阿爷,在这儿假模假样哭什么呢?”

孟满勃然大怒:“罗六郎,住口!”

“怎么,我说错了吗?”罗六郎拍了拍衣衫站起身,“若不是罗蔻非要抢别人的未婚夫婿,家主会死吗?”

“是啊,坏人姻缘,可是要遭报应的。”又一个罗氏族人道。

这句话就如同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罗氏族人纷纷出声道:

“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人家,逼人家郎君退了婚约,到头来又反悔不嫁,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若是我,我也忍不了!”

“自己不清不楚,拉着自家阿爷下水,害得人家郎君气急了杀了阿爷,害死了两个人,还装无辜在这儿要死要活的哭给谁看呢?”

“啧啧啧,好一个不知廉耻!”

“你们在胡说什么?!”孟满大吼,“闭嘴!闭嘴!”

“呦,看到了没,这还有一个死心塌地的男人呢。”罗六郎脸上勾起嘲讽笑意,“罗蔻真是好手段。”

孟满右手扯过罗六郎的衣领,挥拳就打,却被罗六郎身侧的几个仆从抓住,狠狠压在地上。

罗六郎整了整衣襟,居高临下瞅着孟满,“区区一个义子,连入罗家族谱的资格都没有,还敢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真是给你脸了!”

罗氏族人低声窃笑。

罗蔻停了哭声,呆呆看着罗氏众人,青白的小脸满是绝望,全身抑制不住发抖。

吊唁的众人皆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齐齐退到了灵堂之外,交头接耳交换着信息,看着罗蔻的眼神愈发犹疑。

林随安眯眼,一一扫过罗氏族人的脸,他们穿着丧服,绑着孝带,可脸上哪有半分悲伤之色,皆是眸闪精光,嘴角噙着得意,仿佛一只只看到肥嫩羊肉的野狼。

穆忠冷笑:“无利不起早啊。”

罗六郎环望四周,面露红光:“今日罗家主大丧,罗氏族人悲恸万分,家主死因复杂,但究其根本,皆是不孝女罗蔻所致,我罗氏断不能容忍此等女子担承家主大任,今日便请大家做个见证,重选罗氏家主!”

林随安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好一众罗氏族人,罗家主尸骨未寒,他们就露出獠牙准备吃绝户了!

第09章

“关于家主人选,诸位可有提议?”罗六郎高声问道。

话音未落,族人中便有人应道,“六郎堪当新家主!”

“没错,六郎乃罗石川兄长嫡子,若非当年年幼,本就该六郎承袭家主之位,如今接任家主之位,乃是回归正统。”

“正是正是,六郎治下商队素有口碑,颇有经商天分。”

“六郎德才兼备,颇有家主之风。”

“六郎若能继任家主,此乃我罗氏之福啊!”

“我提议六郎。”

“附议。”

“附议。”

一时间,整座灵堂群情激昂,仿佛罗六郎率领罗氏一族飞黄腾达已指日可待。

不过林随安注意到,拥护罗六郎的族人大约占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的族人并未明确表态。

“一派胡言!”孟满骤然挣脱仆从的压制,赤目厉喝道,“罗六郎所领商队连续三年亏空,还欲造假账欺骗家主,家主早有意将他名下的商队收回,若将罗氏家主交到他手里,整个罗氏就完了!”

此言一出,未表态的三分之一族人神色变了:

“罗六郎,孟满此言当真?”

“行商最重诚信,做假账可是商贾大忌!”

“你若真做了假账,罗氏断不可交予你手上。”

“如此作为是要毁了罗氏的根基啊!”

罗六郎斜眼看着孟满:“明明是你造假账意图诬陷我。”

孟满:“什么?”

罗六郎冷哼一声,朝罗氏族人抱拳道,“各位都是罗氏宗亲,我与诸位血脉相连,又怎会害我族人?这几年大家想必也看得清楚,罗石川宁愿任用孟满之流的外人,也不愿将生意交给族人打理,长此以往,我罗氏的家底只怕都要被这些外人偷光了!”

“你血口喷人!”孟满猛地冲上前,又被仆从压了回去,发髻散乱,目露凶光,看起来颇有些狰狞。

“老家主意外亡故,我早料定此人会反咬一口,窃取罗氏,所以已将我名下商队账簿送至张县尉处,”罗六郎又道,“我的账簿是真是假,张县尉自然会还我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那些族人的表情又变了,看着孟满的神色多出几分怨愤。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穆忠低声道,“罗六郎去年丧妻再娶,新妇便是张县尉族中的远亲表妹。”

林随安:“罗氏族人不知道?”

穆忠:“你说呢?”

当然知道。林随安几乎可以肯定,恐怕正是因为知道这层关系,才提议罗六郎继任家主,至于账簿是不是作假,又有什么要紧?拥趸罗六郎的,自然是之前早就商量好了,未表态的,恐怕也是墙头草,张县尉的风一吹,很快就会倒向罗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