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皱眉,“木夏。”
“四郎有何吩咐?”木夏悄无声息冒出。
“备安神香。”
“是。”
刚刚明明睡得挺香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般。花一棠用手背贴住林随安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难道是今天太累,做噩梦——
突然,林随安攥住花一棠的手腕向旁一抡,花一棠只觉自己好似一片被暴风卷起的花瓣,嗖一下飞起来,嗖一下又落下去,眨眼间竟是扑在了林随安内侧的床榻上,床帏被震得簌簌发抖,发出暧昧的沙沙声。
花一棠懵了,呆呆看着林随安近在咫尺的睡脸半晌,倏然回神,脸腾一下涨得通红,扑腾着下床,可刚爬起身,就觉一股大力将他拽了回去。林随安死死攥住他的手腕,生疼。
花一棠不敢动了,他太了解林随安的力气了,若是一个不小心,他这小胳膊可就废了,只能老老实实趴在旁边,等待木夏救援。
夜深了,星星睡了,风也静了。
耳边只能听到林随安的呼吸声,枕头和被褥上都是林随安的气味,花一棠觉得自己脸好像铁板上的胡饼,烫得快熟了,只能极力放慢呼吸,保持心绪平稳。渐渐的,他的注意力就被林随安越蹙越紧的眉头吸引,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变成了一个包子,全是褶儿。
可他一只手被林随安箍住,另一只碍于姿势伸不过来,纠结几番,只能小心挪动脑袋,脑门轻轻贴住林随安的眉心,片刻之后,退回来,果然,林随安的眉头松开了几分。
未等松口气,林随安的眉头又皱紧了。
脑门二次贴上去,离开,眉头松开,又紧,再贴,再退,再皱,再贴……如此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花一棠着实撑不住了,索性凑过去,和林随安脑门贴着脑门,闭上了眼睛。
这样,她就不会做噩梦了吧。花一棠心满意足地想。
*
木夏站在床边,捧着袅袅升腾的安神香,内心十分纠结。
林娘子睡得很香,四郎睡得更香,他到底该不该叫醒四郎呢?
木夏又看了看二人的手,林娘子早就松开了四郎的手腕,留下了一圈淡淡淤青,只是现在,又变成四郎牢牢握着林娘子的手腕。
木夏想了想,放下安神香,回思源园帮花一棠取了身新衣放在床头,坐在床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罢了,还是别折腾了,只要明早先叫四郎起身就行了。
今夜,就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吧。
第92章
说实话, 每次看方刻验尸,林随安都要进行强大的心理建设,这一次也不例外。
入敛尸堂之前, 她曾设想过各种可能的场景,比如剖|尸、挖脑、挤胃液、剪肠子如此等等, 可万万没料到, 方刻这一次最先做竟是检查他们发现的那具女尸的私|密之处。
花一棠和凌芝颜大惊失色,慌忙转身,后脑勺对着停尸台。
身为女性的林随安也不忍再看,移开了目光。
凌芝颜冒汗:“方仵作,若要检验妇人下身,应由经验丰富的坐婆(接生婆)代为检验——”
“人都死了,还分什么男女。”方刻声音平静地犹如一口枯井, “坐婆接的都是活人,面对死人能验出个屁。”
“……这合规矩吗?”
“仵作的规矩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留在尸体上的所有线索都找出来。”方刻道,“而且, 就年轻女子的死因来说,最多的情况便是奸|杀。”
三人都不说话了。
敛尸堂内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方刻检尸工具碰撞的声音。所有的工具都是方刻自己制作的, 皆为铁器:一部分像木匠的工具,剪刀、锯子、镊子、钳子、凿子, 每种都有大中小号三种型号,一部分像是从屠夫手里抢来的,砍刀、切肉刀、匕首、小刀片、斧头、刺血刀等等, 还有的则像来自于绣娘,都是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针线, 除此之外,写镇魂符的黄纸、朱砂、毛笔、碳笔、墨袋……以及永远不知道装着什么恐怖内容的瓷瓶和瓷罐。
林随安眼角余光瞥见方刻收起一部分细小工具,又开始逐寸检查女尸全身的皮肤。
之前林随安就觉得女尸的肤色很奇怪,此时再看,愈发奇异。尸体全身皮肤呈淡粉色,背部和臀|部两侧,出现了红色的斑块,猛一看去仿佛布满了桃花瓣,腰部有一圈白色痕迹,腿弯和小腿肚处也有。
方刻又仔细检查了女尸的头部,十指交叉几乎摸过每一寸头皮,林随安趁方刻翻开尸体眼皮的时候,又看了一次,果然,金手指没有启动。
尸表检查完毕,方刻抽出木箱里的剖尸刀,看了林随安一眼。
林随安立即退后数步,和凌芝颜和花一棠同一姿势面墙。
身后传来微弱的“滋啦”声,应该是方刻的刀割开了皮肉,接着便是锯子锯骨头的声音,林随安头发根都竖了起来,整座敛尸堂内充斥着难闻的腐烂气味,花一棠在林随安手里塞了块帕子,二人同时用帕子捂住口鼻,脸色发白的凌芝颜看过来,花一棠耸肩,表示只备了两块帕子,没他的份儿。
又过了良久,停尸台上响起瓷瓶碰撞声,大约是方刻在采集胃液或者血液样本,之后,便安静了下来,像是已经结束了。
林随安和花一棠不约而同回头,一看,全身打了个激灵,又飞速将脑袋转了回来。
方刻正在一针一线缝合剖尸的伤口,表情认真得仿若在绣一副传世名作。半晌,终于结束了检尸流程,提笔开始书写检尸格目。
少女的尸体躺在冰凉的停尸台上,闭着双眼,神色平静,就如睡着了一般,身上盖着洁白罩尸布,这是方刻刚刚为她换上的,之前的沾满了鲜红色的血污。方刻甚至还替她梳理了头发,女子的头发乌黑茂密,显然是精心养护过的。
“死者为女性,年龄十七岁左右,全身无外伤,骨骼无断裂,内脏无破裂。”方刻的声音仿佛佛堂里的木鱼,有令人心境沉静的力量,“估计死亡时间在五天以上。”
花一棠用扇子抵着下巴:“但若真死了这么久,尸身定有腐烂的征兆,可是这具尸身完全没有啊?。”
凌芝颜:“凌某之前曾听仵作说过,人死后超过六个时辰,尸体便会僵硬,可这具尸体肌肉尚软——”
方刻撩起眼皮看了凌芝颜一眼:“凌司直,那位仵作还是辞了吧。”
“诶?”
“浪费钱。”
“……”
“我好像有印象,”林随安极力回忆自己寥寥无几的法医知识,“尸体会先变硬,然后又变软——”
方刻继续翻白眼:“那叫尸僵规遵三六。”
林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