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若是一般的府衙,查到塔塔尔干这么大的案子,为了邀功,八成会将那十五宗命案也安在塔塔尔干的头上,不会继续往下查。”
凌芝颜:“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塔塔尔干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修改了户籍册,恰好成了真凶掩盖身份的保护伞。”
靳若:“切,没了户籍册就不能查了吗?真正的线索是人,你们官府只靠那些户籍册的死物,难怪破不了案子。”
“靳少门主说的甚是,这的确是我们的短板。”凌芝颜一本正经拍了个马屁,把靳若吓了一跳,狂戳林随安,“他叫我少门主诶!”
林随安:“……”
这傻孩子难道没听出来?
“凌六郎你省省吧,”花一棠摇着扇子,“就算是大理寺要买消息,也没折扣,按市场价,一条消息一贯钱!”
靳若恍然大悟,“对对对,没折扣!”
凌芝颜苦着脸,“能赊账吗?”
“找陈烦烦报公账啊,”花一棠笑道,“而且,若是我估计的不错,应该要不了几贯钱。”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愣了。
林随安:“你有线索了?”
花一棠得意摇了摇扇子,“诸位不妨想想,若你是真凶,会将住宅选在何处?”
凌芝颜:“如果有官府搜查富教坊,塔塔尔干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掩护自己的私库,所以,越靠近塔塔尔干的私库就越安全。”
林随安:“塔塔尔干还有一处暗哨,一处密道出口的空宅,和一处囚禁女子的荒宅。”
花一棠:“靳若,还记得之前告诉你的凶手特征吗?”
“放心,记得妥妥的。等我两个时辰!”靳若端起伊塔的茶喝了一大口,塞回去,“伊塔,今天的茶特好喝。”
说完,一阵风冲了出去。
伊塔呆呆看着靳若离去的方向半晌,又低头瞅了瞅手里的空茶盏,转头望了一圈,碧蓝的大眼睛里飘出了失望和疑惑,“方大夫呢?”
一瞬死寂。
凌芝颜:“对啊,为何不见方大夫?”
林随安“额”了一声,花一棠用扇子狠狠一敲脑门,“啊呀,把方兄忘在红俏坊了!”
第106章
方刻觉得自己在历劫。
进入红俏坊之前, 为了慎重起见,他对红俏坊的各大妓馆做了简单的调查,最终选择了樊八家作为突破点, 原因有二,其一, 樊八家是红俏坊规格最高, 达官贵族最喜光顾的,妓人收入高,对胭脂水粉的要求就高,若是那种神奇的唇脂膏的确存在过,那么樊八家的妓人肯定买过。其二,之前调查单远明的案子之时,曾与樊八娘有过一面之缘, 也算是熟门熟路。俗话说的好,熟人好办事……
可来到樊八家的那一刻,方刻才发现,情况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之外。
樊八家门前人山人海, 填街塞巷,外面等候的恩客排出街巷老远,绕了好几个圈, 瞧穿着打扮,有东都本地的, 有外地的,有文人墨客,有佩着武器的江湖人, 还有大食人、扶桑人、波斯人、新罗人、高丽人,皆是一脸兴致勃勃。
方刻就纳了闷了, 姜东易在樊八家被抓,隔天就在大理寺狱死于非命,还是个杀人凶手,无论怎么看,这樊八家都算得上凶宅了,为何生意没有半点影响,反而愈发兴旺?
排队等候的时候,他才算听出几分端倪,这些人居然还真是慕“名”而来。
有的说太原猛虎杀了人还要拼死来吃一场红袖添香宴,想必此宴定是美味无比,全国各地老饕们都想来尝个鲜,还有半吊子墨客赋酸诗一首,称“东都第一绝,红袖添香宴,满满吃一顿,做鬼也风流”。简直狗屁不通。
有的说扬都第一纨绔花家四郎在此处擒凶拿贼,大大挫了太原姜氏的锐气,使得扬都花氏的名号更上一层楼,说明此处乃是福地洞天,尤其是那些做买卖的海外商人,说无论如何要来瞻仰一番,顺便沾沾贵气,“富贵”的“贵”。简直啼笑皆非。
那些江湖人,说千净之主林随安在此地大胜金羽卫之地,奠定了千净之主的江湖地位,还说林随安出道不过半年,便能有如此殊荣,定有武曲星天降神威保佑,樊八家染了神仙的威武,在刀口讨生活的这些江湖人只要来拜一拜,便也能涨了运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简直荒唐至极。
方刻整整排了一个半时辰,总算是进了樊八家的大门。
通向正堂的回廊里挤满了人,这些人也不着急,好似热锅里米糕黏黏糊糊向前蠕|动,热烈讨论着樊八家的建筑布局、花草品类、月亮、云彩、风雅、弥漫在四周的水雾,树上的野猫,总之什么无聊就聊什么。好容易入了大堂,放眼一看,满满都是人脑袋,乐工声嘶力竭的吹拉弹唱都盖不住喧闹的人声,幸好樊八家地方不小,好几进院子,总算有了分流,舞姬们不跳舞了,忙着引路,妓人们也不陪酒了,忙着给客人介绍,这块地板是金羽卫姜尘扑街的地方,案上的酒盏是花家四郎砸姜东易用过的同款,房梁上的刀痕是千净之主砍的。红袖添香宴的菜单重新写了,大红的纸,斗大的金字,高高挂起来,供来来往往的客人鉴赏,还写了预定席面的折扣和订金。
最离谱的是园子里居然真砌了一处武曲星的的小祭坛,位置在正堂前的小水潭里,方刻记得原来是一处荷花池,如今荷花也拔了,池子重新修过,摆着贡品和香炉,两侧挂着“武曲镇宅,战无不胜”的对联,衣着干练的江湖人纷纷凑在四周,扔铜钱许愿。池底厚厚的铜钱映着月光,晃花人眼。
方刻转了一大圈,想找个几个妓人或者舞姬问问香脂膏的来历,可她们却好似看不到他一般,拦了七八次,都被无视了。方刻挤了一身汗,累得够呛,想了想,选了个位置坐下来,打算以逸待劳,点上酒菜,定有人来招待,抓住机会再问,定有线索。
可也不知道是他坐的地方太偏还是怎么回事,坐了快两个时辰,旁边的客人酒菜换了三拨,硬是没人来问问他是否需要点菜,是否需要娘子陪酒。没人留意到他。
方刻干巴巴地坐着,手指摩挲着身侧的大木箱,几次欲言又止,几次努力招呼,最终都只能作罢。
他的周围仿佛隔着一层奇特的罩子,将他身体、他的脸、声音都藏在了里面,从小到大,他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无论做什么、学什么、说什么,别人都看不到、听不到。
他就是一团可有可无的影子,永远都照不到光的影子。
天色越来越暗,方刻坐不住了,林随安和花一棠那边不知进展的如何,已经浪费了快四个时辰,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