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怔怔站在门外,双手高举着胡凳,嘴里叼着一卷轴书,轴书绑带散开了,轴页随风飘荡,感情那犄角是胡凳腿,大尾巴是轴书的影子。
林随安:“……大晚上的你搞什么鬼?”
花一棠咬着轴书:“啾啾啾!”
“你要进来说?”
“啾啾!”
林随安翻了个白眼,侧身让花一棠进屋,反手拉上门,想了想,又敞开半扇。
花一棠将胡凳安置在茶案旁边,胡凳腿长,茶案腿短,胡凳比茶案高了大半截,摆在一处,十分突兀。
“果然不太搭啊,”花一棠一屁股坐在茶案边,慢悠悠整理轴书,嘴里嘀咕,“果然还是要配套才行。”
林随安坐在对面,“你还真把胡凳从广都带过来了啊?”
花一棠头也不抬,“你喜欢嘛。”
“噗通!”林随安心跳乱了一拍,发现自己又胸闷了。
怎么会,千净不是刚刚养护过吗?
花一棠似乎并未发现林随安的异常,埋头整理好轴书,从后背抽出画画用的小四宝,抬眼问,“你想要什么样的胡凳?”
花一棠的眼睛很漂亮,长长密密的睫毛像扇子,眼瞳像水洗过的黑玉,望过来的时候,仿佛盛满了璀璨琳琅的深情。
林随安心里又“噗通”一声,胸闷加重了。
“什、什么?”
“我觉得这胡凳设计的不好,四条腿角度不对,坐着不稳,容易摔倒,座面太窄,硌屁股,还有这后面的凭几,一不小心就会磕到尾巴骨,不合适。”花一棠抚平轴书上的龙鳞页,林随安这才注意到,轴书里的页面都是空白的,“所以,我想重新做几个,来问问你的意见。”
林随安喉头有些发紧,“为什么?”
花一棠皱眉:“什么为什么?”
“建议花家主在广都建满碧酒酿酒行的是你吧?”
“嗯啊。”
“为什么?”
“广都城是唐国第二大港口,在广都建酿酒行,无需再从东都运送满碧,省了一大笔人工路费,无论怎么算,都是大赚。”
“就因为这个?”
花一棠嘿嘿一笑,“顺便咱们也捡点便宜,给千净囤酒方便些嘛。要不然运酒的费用都从我的月钱里扣,时间长了,我也有些吃不消啊。”
林随安胸口的窒闷松开了一些。
“胡凳呢?”
花一棠用毛笔挠了挠额头,“你觉不觉得,咱们唐国的坐姿特别费腿?”
“……”
“尤其是正坐的时候,时间一长,脚麻腿麻屁股麻,膝盖又酸又疼,每次站起来都要缓半天。”
“……的确。”
“上次上元节参天楼夜宴,我跪坐太久,起来的时候腿抽筋,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毁了容!”
“的确。”
“我在南乡赌坊见到这胡凳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咱们若是能将胡凳改良一下,再配上同样高度桌案,那岂不是再也不用坐到脚抽筋了?”
林随安重重点头。
花一棠身体前凑,握紧毛笔,“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林随安将脑海里的凳子、椅子的造型回忆了个遍,郑重提出来自未来先知的建议,“首先,坐下的位置宽大些,最好坐下后边缘位置正好在腿弯处,腿的高度要和大多数人的小腿长度差不多……”
“后背要更高,到脖颈下方,两侧要有扶手,嗯,就是放手的地方,座位上可以放厚厚的软垫,后腰处要有靠腰垫,如果能有个脚踏就更好了……”
“桌案只要延长桌腿就行了,坐下的时候,双臂能平行放在桌面的高度就正好……”
花一棠半敛着眼睫,将林随安口中各种奇思妙想一一绘制在纸上,一张、两张……五张、六张……十张,十五张……嘴角含着的笑意越来越深,待全部画完,看着林随安闪闪发亮的眼睛,强忍着没笑出声。
她一定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
“甚好,明日就让木夏试着做几个样品。我先回房歇息了。”花一棠干净利落卷起轴书,迈步出门,“啪”一声合上了门板。
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的时候干净利落,还真是花家四郎的风格。
林随安看着漆黑的门板半晌,又看了看花一棠刚坐过的位置,手掌压住胸口,静静感受着,笑了。
她的心悸和胸闷不药而愈了!
果然是因为千净没喝酒的原因。
*
厢房外,花一棠单手握着卷轴,背靠着外墙,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成了落寞。
夜雨声好似一面湿漉漉的布巾,将他紧紧裹在了里面,轴书绑带静静地垂着,尾端落在了雨里,风吹不动。
果然,只要被她发现他过了那条线,她就会偷偷地躲起来……
*
小剧场:
木夏掀开窗缝,观察半晌,收回目光,无奈摇头。
他家四郎平日里挺聪明的啊,林娘子平日里看着也挺精明的啊,怎么搞成这样……
一个明明不傻,偏要装傻。
另一个,哎呦天哪,搞不好是真傻。
木·十四岁的身体操着四十岁的心·花家四郎贴身侍从·未来花氏大总管·夏,捏紧了小拳头:
木夏,你任重而道远啊!
第132章
第二天, 还是下雨。
雨天太适合睡觉了,林随安起床的时候已过了巳正,趿着鞋, 打着哈欠走进前堂,发现医馆大门四敞大开着, 街上的行人似乎对新出现的医馆丝毫不感兴趣, 目不斜视路过。
花一棠趴在窗沿上,耷拉着眼皮,看起来蔫蔫的,像一张受潮的大狗皮。
林随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街对面的屋顶上长了草,叶子细长如发,一丛一丛的从瓦片缝隙里钻出来, 雨落在上面,白蒙蒙一片。
雨天果然会让人多愁善感啊,林随安想,瞧瞧, 连花一棠都没精神了。
今天方刻居然醒的挺早,一本正经坐在医案后,木夏正在汇报工作, “如今最大问题是,诚县没有卖药材的, 咱们随行带来的药材种类不全,数量也不够。如果从临近县预定,五日后方能抵达。”
方刻看过来, 林随安戳了戳花一棠的肩膀。
花一棠肩头一颤,回头, 眼神有些幽怨,“方大夫看着办吧。”
方刻眼神:这货又抽什么风?
林随安:鬼知道。
花一棠眼神更幽怨了,叹了口气,脑袋枕着胳膊,继续盯着对面屋顶的草发呆。
方刻无奈:“先用这些药顶几天,若真如朱主簿所说,估计来看病的百姓不会太多,实在不行,可用针灸治疗。”
木夏低声应下,为林随安送上早膳,又匆匆去了后宅,似乎很忙的样子。
林随安视线转了一圈,“靳若和伊塔呢?”
花一棠往左指了指,“靳若出门遛弯了,”又往右指了指,“伊塔去隔壁茶肆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