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千年世家,依今日所见所闻,分明是国之蛀虫,贪婪嗜骨,腐朽恶臭,令人作呕!”花一桓站起身,“秦家军满门忠烈,国之脊梁,断不该遭受此等污蔑,此案不查个清楚明白,难堵天下悠悠众口,难平万里愤愤怒火,今日若是放任太原姜氏此等十恶不赦之徒逍遥法外,我等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万千英灵!”
说着,花一桓躬身抱拳,“扬都花氏花一桓,代花氏一族恳请三司,开棺验骨!”
话音未落,荥阳凌氏家主凌修风也站起了身,“花家主所言在理,此案必要查清!荥阳凌氏支持挖坟开棺!”
陇西白氏家主白浩然、青州万氏家主万萍、青州白氏家主白嵘同时立身抱拳,“请三司开棺验骨!”
一直沉默的乾州姜氏家主姜熙榕第一次出声,“诸位家主所言甚是!请三司开棺!”
“你、你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姜文德指着众人大骂,“这里是安都城,是我太原姜氏的地方!我太原姜氏才是安都城的主人!轮得到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指手画脚吗?!”
“说得好!”花一棠上前一步,“这里是安都城,那就该请安都城真正的主人做主!”
说着,一个转身,高高举起折扇,“安都城的百姓才是一城之主,敢问大家,该不该掘坟,该不该验骨?!”
靳若第一个举手,“挖坟!”
伊塔和四圣附和:“挖坟!”
净门弟子:“挖坟!挖坟!”
一众百姓早已义愤填膺,争先恐后举拳,“挖坟!挖坟!挖坟!”
霎时间,怒声滔滔,震天撼地,当即将金羽卫的声音淹没得无影无踪。
花一棠回身,抱拳震声道:“三位大人,这才是民心所向!”
陈宴凡和方飞光同时拍案而起:“挖坟开棺!”
彭敬只能硬着头皮表态,“验、验吧!”
姜文德头顶青筋暴跳,喉头一滚,喷出了一口血,好死不死吐在了嘉穆的头顶上,嘉穆嗷一声,还以为自己脑袋被割了,晕死过去。
*
根据之前开棺验尸的经验,流程十分复杂繁琐。
包括“搭红棚”遮阳、燃“苍术皂角”祛尸气,尤其是书写镇魂符的步骤,旨在“净化戾气、聚魂凝魄、超度往生、慰藉亡灵”,是无论如何不能跳过的。
可今日方刻直接将流程全省略了,只烧了几盆苍术熏了熏,扔了几把铁锹就让不良人开始掘坟,至于什么“镇魂符”,干脆提都没提。
好在伊塔和朱雀还记得规矩,给诸位大人、家主发了蒙面巾,免得过了尸气,靳若和四圣指挥净门弟子将百姓拦在了丈外,维持秩序。
安都城的姜氏子弟全都赶了过来,个个七窍生烟,骂声震天,可还没骂两句,就被百姓的吐沫淹了,凌氏和万氏的护院围了上去,刀棍加身,这些常年养尊处优欺软怕硬的世家子弟顿时怂了,只有姜文德锲而不舍地叫骂着,还有一个糊里糊涂的家主姜永聪,似乎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一棠嘲讽:偌大一个太原姜氏,居然只有个姜文德长了个胆子,可惜人品卑劣,不是个东西。
万众瞩目之下,谷梁和不良人挖坟效率惊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棺,棺内姜永寿早已成了一堆白骨,寿衣也残破不堪,方刻扛着铁锹过去,在棺材里稀里哗啦一顿胡乱扒拉,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敲断了好几根骨头(姜文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挑挑拣拣半晌,总算选出两块大腿骨,兜在草席里,转身去了隔壁窖穴。
窖穴里堆着火炭,土壁烧得通红,朱雀和伊塔洒入满碧烈酒,放上横栏,将姜永寿的骸骨置于其上,之后,便是安心等候。
等待的过程甚是无聊,姜文德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听得人都困了。探案小分队脑袋凑在一处,开始嘀嘀咕咕。
林随安:“方大夫今日这一番神之操作真是绝了!”
花一棠:“比掘坟鞭尸、挫骨扬灰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愧是方大夫!”
凌芝颜:“云中月当真是姜永寿的儿子吗?”
三人沉默,目光同时看向不远处的云中月。
云中月站在姜永寿的坟坑边,盯着棺中乱七八糟的骸骨,眼神嘲讽,唇角带笑,好像在看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祁元笙站在他旁边,拢着袖子,时不时看云中月一眼,连连叹气。
花一棠:“看云中月的表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虽然……”凌芝颜顿了顿,“但是太原秦氏有了后人,也算是个好消息……”
林随安没说话,她在来的路上又将金手指中的画面细细回忆了一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一刻钟后,蒸骨完成。
方刻将两块大腿骨盛在木托盘里,放上高案,待骸骨完全冷却,唤道:“云中月,你且过来。”
云中月身形一闪,到了案边,伸出手,方刻选了一柄干净的小刀,在云中月的手上切了个小口,挤出血,滴在骸骨之上。
姜文德的骂声骤停,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那滴血落在骸骨上,几乎只停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渗入骨膜,变成了一小块殷红。
“滴血入骨,云中月的确是姜永寿的儿子!”方刻高呼。
四周轰一声,叫声、喊声、骂声、哭声此起彼伏,太原姜氏子弟骇然变色,有几个直接晕倒了。
“不可能!”姜文德赤眼尖叫,“此种验亲之法我闻所未闻,只怕、只怕所有人的血都能渗入骨中!是骗人的!”
陈宴凡跳脚,“姜文德,铁证当前,你却一而再再而三胡搅蛮缠,质疑三司,藐视唐律,咆哮公堂,莫不是要反了不成?!”
姜文德:“分明是你们串通一气,陷我太原姜氏于万劫不复之地!此法我不信!”
方刻冷笑一声,“孤陋寡闻,井底之蛙,蠢如猪狗!林娘子,你也过来。”
林随安一怔,指着自己鼻尖,“我?”
方刻点头,林随安一头雾水走过去,四周又静了下来。
方刻重新换了柄新刀,捏着林随安的手指刺破,挤出几滴血,滴在另一块骸骨之上,鲜红的血在骸骨表面滚了几圈,从骨头表面滑落,落到了托盘里,一丝一毫也未渗入骨中。
“血滴不入骨,说明二人并无亲缘关系。由此可证,滴血验骨法——准!”
方刻的声音随着风飘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人群再一次沸腾了,目光犹如一支支利剑,刺向了太原姜氏的每个人。
三司怒发冲冠,同时起身。
方飞光:“今日三司会审,现将安都参军花一棠、净门林随安被害一案真相公布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