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元笙作为姜文德手下的得力干将,一手操作了随州苏氏的蝉蜕铺诈骗案,按现代标准,起码是个诈|骗|巨案的头目,身上还背着扬州案的数条人命,但此人又是秦家军一案的污点证人,协助破案有功,功过难辨,三司也不知该如何决断,便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花一棠。
花一棠更绝,索性耍赖搞起了“拖”字诀,撂着不管了。
于是乎,祁元笙就在这小院悠哉悠哉住了下来,一日三餐两茶四点和方刻同一标准,除了不能出门,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林随安提着食盒进院的时候,方刻正准备出门,说要去东市买两盆猪下水做试验。
林随安取出一包点心递给方刻,问道:“今日如何?”
“祁元笙之前坠崖重伤,加上忧思过度,五脏六腑早已衰竭,之前是靠着龙神果的效力强撑着,太原姜氏一案尘埃落定之后,他便停了龙神果……其实就算不停,也没多少时日了……”方刻叹了口气,表情居然有些感佩,“此人用了这么久龙神果,虽说量很少,但居然神智未损,心志坚毅可与你一拼。”
林随安摇了摇头,“我自问远不如他。”顿了顿,又问,“他还有多久?”
方刻沉默片刻,“随时。”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林随安还是心头一紧。
方刻提着点心急匆匆走了,林随安提溜着食盒穿过耳门,走进内院。
祁元笙窝在太师椅里,背后靠着大软垫,正在读一卷风光杂文录,桌案上的风炉燃着火,茶釜里煮着清水,咕嘟嘟冒着蒸汽,今天日光正好,灿灿的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流光如萤,美得像一幅画。
“今日木总管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祁元笙笑着问道。
林随安一碗一碗端出,“婆娑轻高面,水蒸羊肉,配了胡椒孜然鲜蒜碟子,水晶龙凤糕、紫龙糕、玉露团,还有你最喜欢的百花茶,今天刚从青州运过来的。”
祁元笙每样都浅尝辄止,放下筷子,给林随安和自己沏了两盏茶,“木总管莫不是以为我和花四郎一样能吃,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下这么多,还是这百花茶更合口味。”
林随安笑了笑,陪着喝了一盏茶。
方刻说过,祁元笙五感渐失,可能早就没有味觉了。
“待案子结了,你打算做什么?”林随安问。
祁元笙端着茶盏想了想,“我想回扬都看看。”
“嗯。挺好。”
“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在虞美人山顶再看看扬都的夜景。”
虞美人山,扬都白牲和祁元笙的妹妹秀儿埋骨之地。
林随安垂眼,“嗯。也挺好。”
“你看过秀儿的记忆,可否跟我说说秀儿的样子?”祁元笙道,“时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林随安摇头,“秀儿的记忆是通过她的视角看到的世界,看不到自己的容貌。”
“那……在秀儿的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笑起来很好看,像画儿一样。”
祁元笙笑出了声,眼中泪光闪动,“秀儿生前我未能护住她,希望以后,我能一直陪着她。”
林随安移开目光,不忍再看祁元笙的脸,“嗯。挺好。”
院子里静了下来,茶香袅袅,碧空无云。
“林随安,若是重来一次,我不会掰开你的手。”
林随安猝然抬眼。
祁元笙笑得温柔,“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我信你。”
林随安心中酸楚,端起茶盏,“为朋友,干一杯!”
祁元笙举起茶盏,“为朋友!”
“叮”一声,三个茶盏碰在了一起。
凭空出现的茶盏被一人咕咚咚倒入口中,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将婆娑轻高面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灿然一笑,“木夏的手艺真是登峰造极!”
林随安无奈:“云中月,你日日来蹭饭,要脸吗?”
云中月指了指鼻尖,“这可是我的真脸。”
肤如珍玉,眸含秋水,眼下的刀痕似一滴清泪,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倒多出了几分妖冶之色,着实惑人。
林随安不知道第几次看呆了。
云中月有些不太自在,挠了挠鼻子,“这张脸真有那么好看?”
林随安点头:“嗯。”
云中月耳朵红了,祁元笙垂眼轻笑。
林随安干咳一声,“我只是好奇,你当真不是……”
云中月挑起眉毛,“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憎恶自己身体流淌着太原姜肮脏的血,且不忍战神之名被污,所以咬死不承认和秦南音的关系?”
林随安一怔,祁元笙:“难道不是吗?”
“就算是真正的母子,相貌一模一样的有多少?”云中月问。
林随安:“……”
按照遗传学的概率,如此相似的情况的确不多,而且——
“而且按血缘来算,我应该是姜东易的兄弟,”云中月道,“但为何我的相貌与姜东易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祁元笙:“这么一说的话,的确是……”
云中月:“其实,我和秦南音、姜永寿都没有任何关系。”
林随安:诶?!
祁元笙瞪圆了眼睛。
云中月呲溜呲溜喝了两口茶,“我啊,就是个师父捡回来的小乞儿,师父收我为徒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长得和秦南音有五分相似。世人皆知,天下第一盗云中月千人千面,擅长易容术,但却无人知道云中月真正的绝技,是改造真正的人脸。”
林随安:诶诶诶?!
“自我成年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师父便会对我的骨骼、筋肉进行调整和修理,足足用了六年时间,费了无数的天材地宝,才完成了这张脸。”云中月弹了弹脸皮,“和秦南音一模一样的脸。”
林随安瞠目结舌:整容?!微调?!好家伙?!真的假的?!
祁元笙翻了个白眼,“你嘴里能有句实话吗?那日方仵作分明用滴血验骨之术证明你是姜永寿的儿子。”
“我师父这绝技虽然神乎其神,但并非无懈可击,尤其是面对方刻这种技艺登峰造极的仵作,定是破绽百出。”云中月道,“那日方仵作检查这张脸的时候,想必已经发现了,这张脸并非天生,而是后天人工雕琢而成。不得不说,方仵作跟你们混得久了,别的本事没长,多了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当即就明白了我这个人证的真正的作用。”
林随安脑袋叮一声,“其实滴血验骨术其实根本就验不出血缘关系!”
艹,她就知道这种亲子鉴定方法不科学!
祁元笙:“可那日方仵作也验了林娘子——嘶!”
“验我的时候,方大夫换了一块骸骨。”林随安道。
“还换了一柄刀。”祁元笙道。
云中月很满意,“你俩也不算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