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以蔽之,慢性毒||品。
“情况比我预想的更糟,五石散会摧毁身体之本,再加上内虚外伤,简直是雪上加霜,这医药费——”月大夫瞄了眼花一棠。
花一棠掏出一包金叶子扔到了月大夫手里。
月大夫笑得明艳动人,“我自当尽力。”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凌芝颜推门走了进来,“花四郎,林娘子,听说你们寻到了冯愉义和白顺——”他看到了床上的二人,顿了顿,“还活着吗?”
花一棠点头。
凌芝颜皱眉,压低声音,“还请二位借一步说话。”
小院里只有一张石桌,四个冰凉的石凳,明风和明庶留在院外守门,还把靳若也拽了去,整个院子里就只剩林随安、花一棠和凌芝颜三人。
凌芝颜先请二人落座,踌躇半晌,才开口道,“凌某想让冯松来见见冯愉义。”
花一棠:“冯松不肯说出暗塾背后的人?”
凌芝颜:“其实他背后之人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上面的意思是,冯氏文门牵涉极广,若一时不慎,定会造成朝野动荡,必须有铁证。”
“上面是指——大理寺?”
凌芝颜掏出了那块黑色铁牌,推到了二人眼前。
铁牌猛一看去很不起眼,上面没有任何字和图案,躺在阳光之下,表面泛起星辰般的细碎芒光。
“昆仑玄铁所制,价值万金。”花一棠眯眼,“这是什么?”
原来花一棠也未曾见过,林随安平衡了。
“此牌乃圣人亲赐,其余的我不能说。”凌芝颜道。
花一棠眯眼:“你什么意思?”
“冯氏大罪,冯愉义难逃株连,但若要冯松开口,我要保冯愉义一命。所以,冯愉义该死,又不能死。”
哦豁!
林随安听明白了,凌芝颜意思是,他要以冯愉义的性命交换冯松的口供,怕花一棠不同意,所以拿出铁牌,暗示花一棠不要因为私仇误了大事。
花一棠咬紧牙帮,“你觉得我救冯愉义是为了什么?”
凌芝颜沉默片刻:“斩草除根。”
“啖狗屎!”花一棠跳起身,狠狠踢了一下石凳,疼得呲牙裂嘴,单脚跳着指着凌芝颜大叫,“凌芝颜,你给我等着!林随安,咱们走!”
嗷嗷叫完,瘸着一只脚嗖嗖冲了出去。
林随安挠了挠脑门,凌芝颜垂眼,拱手施礼。
唉。
林随安心中暗暗摇头,提着千净走出园子,叫上靳若,不紧不慢跟上了花一棠。
花一棠气得不清,连飞起的衣袂都呈现出火冒三丈的造型,一路气呼呼出了府衙,木夏未卜先知般备好马车候在门外,三人上了车,靳若见到车内点心大喜,吃得满嘴掉渣,林随安抱着千净坐在花一棠对面,观赏某纨绔气呼呼的包子脸。
花一棠呼呼啦啦狂摇折扇,长长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
这人生气的时候好像一只河豚。
林随安想着,不禁有些好笑,“他是故意的,你听不出来?”
“我又不傻!我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花一棠扇风吹得鬓角发丝乱飞,“他就是故意气我走!”
林随安:“哦?”
“他肯定又查到了什么,担心花氏身份敏感,让我及早抽身!”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气什么?”
“他有话就不能直说吗?!非要用这种拐弯抹角气死人的法子吗?朋友之间就不能坦诚以待吗?!”
“原来你当凌芝颜是朋友啊。”
“谁跟他是朋友!我不认识他!”
靳若两个腮帮子塞得像只仓鼠,“多大点事儿,娘了吧唧的,像个深闺怨妇。”
“怨妇怎么了,怨妇也是有脾气的!”
林随安喷了。
马车吱呀一声停了,木夏敲了敲车门,“四郎,车外柳管事说有要事请见。”
暴躁炸毛的花一棠瞬时神色一肃,用扇子唰唰唰拂过衣襟、袖口、衣袂,整理仪容,摆了个高深莫测的造型,“请。”
那换脸的速度和表情控制能力,真真儿令人叹为观止。
靳若:“咳咳咳咳咳!”
林随安捏住腮帮子,强忍笑意。
柳管事在马车外恭敬施礼。林随安记得这个人,是花氏十三管事之一,负责西南城区,寻米行位置的时候提供了不少线索。
“见过四郎。”
“柳管事不必多礼,是什么事?”
“今日收铺时,发现一处铺子,颇为怪异,特来请四郎前去看看。”
“铺子在何处?”
“晓风坊。”
“去看看。”
马车继续前行,花一棠扇柄敲着手掌,神游天外,脑袋随着车身震动晃来晃去,又变成了个车载不倒翁。
林随安也在思考,但实在记不起晓风坊在什么位置。
“也在西南城区十二坊之内,是冯氏的地盘,”靳若悄声道,“花氏太可怕了,冯氏才刚倒台,竟然就去收冯氏的铺子了。”
“冯氏的铺子不都被封了吗?”
“封的都是造册在案的,还有许多黑户和归属不明的小铺子,府衙才懒得管呢。”
林随安砸吧了一下嘴巴:这个效率的确很可怕,但她一直和花一棠待在一起,并未听到花一棠做出收地盘的指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花氏原本的运作系统就是这般高效率。
“花氏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林随安问。
靳若:“现任花氏家主是花一棠的大哥,叫花一桓,是唯一能管住花一棠的人。”
林随安倒吸凉气:“那岂不是——”
靳若:“很恐怖!”
*
柳管事说的铺子位于晓风坊河满子街三百四十六号,是一家果子行,十分不起眼,花氏处理的非常低调,从铺子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林随安、花一棠和靳若从后门入铺,铺子掌柜和伙计跪在柜台下,吓得全身发抖,嘴里一直嘟囔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柳管事引着二人去了铺子的偏宅,里面有一处小门,门口守着几个花氏的伙计,见到花一棠,齐齐施礼退出。
柳管事小心推开门,一大团黄色的纸钱劈头盖脸飞了出来,花一棠嗷一声,林随安抡起千净一荡,纸钱散落,露出了屋内的真容。
竟是一间灵堂,白幔高悬,烛光摇曳,香烟弥漫,灵堂里没有窗,面积很小,只能容两个人站身,逼仄的空间里放了一面宽大的木案,密密麻麻供奉了上百张牌位,黑色底面,白色的字迹在烛火中闪动跳跃,万分渗人。
莫说花一棠,林随安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花一棠探出脑袋尖看了一眼,怔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神色微变,也顾不得害怕了,径直冲进去抓起一个牌位,瞧了一眼,又抓起一个,接连看了五六个牌位,眸光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