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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15)

苏芷同老钱一拍即合,多年下来,也有几分亦师亦友的忘年交情。

苏芷一见老钱,屏退左右,热络地问:“老钱叔验完尸了?”

老钱看到苏芷很是欢喜,若不是苏芷位高权重,不可能接班他的仵作大业,他都想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苏芷,逼她当他的关门弟子。

老钱朝人招招手,献宝似的掀开尸身罩着的白布,道:“苏司使来得正好,难得见到这样有意思的尸首,叔想考考你。”

他总这样,见到死人,能乐得三天不吃饭,外人都称他是“鬼迷心窍”。

苏芷无奈极了,只得靠近尸身,应对老钱出的考题。

还没等她净手触尸,屋外便响起了浅缓的敲门声。

是沈寒山在外喊:“苏司使?本官既是负责此案的主事官,理应在旁督察。你将我拒之门外,恐怕我不好给官家交差。”

沈寒山是怕她不开门吗?还拿官家来压她。

苏芷同老钱对视了一眼,只得开门放人入屋。

好在沈寒山不蠢,知道尸身腐败,尸气侵体,有损安康,故而也拿轻纱帷帽封面,顾全了自个儿。

苏芷没闲心搭理沈寒山,自顾自翻动朱逢的尸体,检验起伤痕来。

还没等她拣动朱逢四肢,查验尸斑色泽,光是看到朱逢狰狞扭曲的笑颜,便深深皱起了眉头。

老钱笑问:“苏司使可是瞧出来了?”

苏芷凝重地道:“他中的是牵机毒,这不是邪祟杀人,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老钱看了一眼沈寒山,怕他一个外行人不明白内情,于是解释给他听:“牵机毒乃是用马钱子等药材混合而成的烈□□狼之毒。服之,药物潜入骨血,头足牵引如角弓拉弦,颊肉亦抽筋僵化似鬼笑。”

苏芷不敢探手触碰,于是以木棍替手,小心翻检。她看过死者后脊、口鼻、四肢里外,逐一验证过后,对沈寒山道:“朱逢唯一的致命伤是腰腹,利刃并非匕首,而是尖刺物,类似簪钗。而牵机毒,该是涂抹于凶器之上,破肤入体导致的毒发身亡。不过有一点,我有些想不通。”

“哦?苏司使说说看,沈某也帮着参谋参谋。”沈寒山道。

苏芷看了一眼可怖的朱逢,低喃:“若他是遇刺身亡——无论仰面落地,或是后脊猛烈撞地,前胸以及脊背都该有人血坠积,会形成大片尸斑。偏偏朱逢没有……”

沈寒山懂了:“也就是说,他死时,很可能就是躺倒的姿态,故而没有外伤。若凶手是陌生人,朱逢怎可能毫无防备,任人进出宅院,还摆出一副闲适的仪态。要么,凶手是有备而来的熟人,要么就是被妖鬼魅惑了心志,不知抵抗。”

苏芷想到了那个诡谲的画面——满头朱钗的漂亮女子,拖着曳地的鳞尾,缓缓朝朱逢走来。一个素了多年的鳏夫怎可能敌得过美色/诱惑。他落网了,心甘情愿成为赤鱬妖女的裙下之臣。随后,女子朝榻上的郎子轻吐毒.烟,魅惑凡人。

她咧唇,露出尖锐獠牙,狰狞地笑。

朱逢再想逃,也来不及了。

他受困于赤鱬的妖术之下,中了凡尘的毒。

他也摆动身子骨,在床榻上扭动,学着赤鱬女的诡笑,眸光渐渐淡去……死于非命。

是这样吗?

苏芷不动声色摸了摸臂膀,头一回感到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爱大家,所有医学知识都是作者在写作前死磕了许多法医尸检书籍所学,如有觉得不妥或觉得巧合之处,请多担待,不要争辩谩骂,技术有限,知识有限,多多包容。

第十六章

苏芷拿细竹签挑了挑朱逢的指缝,剔出一些皮屑与勾丝的粉白衣线。

苏芷了然,道:“刺杀朱逢的人,应当是女子。”

沈寒山捧场发问:“哦?苏司使可是寻到了罪证?”

苏芷拿木镊子捻清那几根衣线,同沈寒山道:“你看朱逢生前的衣裳是白底招财进宝纹襦裤,而他指尖掐下的皮肉却是带着粉白丝线的。没有官身的平民郎子日常惯着黑白两色或浅色衣裤,若非年节,不会穿他色。而娘子们却不受官阶衣色管束,蓝黄粉绿等布色均可上身,而坊间近日时兴的女子成衣大多是粉罗绸缎。由此可见,来寻朱逢的人,很有可能是个女子,还是个年轻女子。”

闻言,老钱满意地点头:“苏司使推断得不错,朱逢死时衣裤大敞开,仰倒至榻上,观其□□能断定此人乃行房事中途遇害。”

说到这里,苏芷同几人再次踏入朱逢遇刺的寝房,核对案发细节。

苏芷扫了一眼屋内人血溅射的范畴,成滩的血迹濡满榻上罗绸,人血自被褥飞溅上床架帷幔,地上只余星点血花。

可见,朱逢死时确实是在榻上行不轨之事。

苏芷道:“起先我疑惑朱逢为何背部没有撞伤后血液坠积的尸斑,如今一看是床榻上遇害,也就能解释这一疑处了。朱逢本就是俯身行房事,遇害后往旁侧一翻身,跌在柔软的被褥之上,故而不会碰撞受伤,也就不会形成大片淤血尸斑。”

她又扫了一眼门闩,红木干净,没有染上任何一丁点人血。再看一眼盆架上的铜盆,蓄满了淡粉色的水。

苏芷明白一二,对沈寒山说:“凶手杀了人后,还在室内清理了血迹。故而水盆里有淡淡血色,而门闩上没有人血残留。”

沈寒山莫名勾起唇角,道:“何等坚毅心志的小娘子,才会杀人后气定神闲梳妆、整理襦裙,再堂而皇之离开朱家?若她是遭受朱逢欺辱,这才不得已杀人,不该神色慌乱,匆忙逃窜吗?”

“就凭她事先准备了毒器伤人,而后又留下鱼鳞扮作赤鱬,就能判断此女是有意谋害,并非临时起意。”苏芷看了一眼室内陈设,“屋内也没有打斗痕迹,或许是朱逢的老熟人。”

这就能说明女人如何能顺理成章亲近朱逢,将其刺杀了。

是谁呢?会是朱逢的老情人吗?

苏芷发下令去:“张押司何在?”

“苏司使,下官在这儿!”追随苏芷来的皇城押司官张进忙踏入屋内,垂眉敛目应答。

“你将案情进展记录于案牍之上,呈于大殿下审阅,再请大殿下任命林押队,批许他领三十名长行逻卒深入外城,查探朱逢身边的亲近人。重点搜罗同他有私交的女子,包括妓栏!”

“是,下官领命。”张进并没有即刻启程离去,而是很有眼力见儿的端来温水铜盆,递到苏芷跟前,请她净手与面。

苏芷触过血迹与死者尸身,应当清洗手与脸,以免尸气侵体。

他这般谄媚,看得大理评事赵楚之连连蹙眉,心道皇城司果然是个腌臜去处,胥役没个胥役样子,只知一昧阿谀奉承。

而张进也是伶俐人,怎么不知旁人如何瞧他呢?

他才不管这些,心里也压根儿不觉得自个儿殷勤讨好的行径丢人。

别看他做小伏低,学内侍勾当很不体面,实则内里都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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