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安脸上的笑容刹那间荡然无存,他冰冷地道:“我要一处容身之所,我想当夏大人的师爷,成为你的佐官。”
夏知秋现在是骑虎难下,哪还能不答应呢?不然他将她的事情捅出去,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那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于是夏知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公子连朝廷命官都敢威胁,果然胆识过人!我最欣赏你这种艺高人胆大的有志青年,好,我决定,就让你当我的师爷,辅佐我成就一番大事。”
说完这些,夏知秋现在只想灰溜溜跑回她的房里,蒸上二两猪头肉,配点花雕酒,压压惊。
谢林安却不肯放过夏知秋,他盯着她的背影,阴恻恻地道:“既然夏大人这般信赖在下,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秘密?”夏知秋回头,好奇心驱使,她又凑回他的跟前。
谢林安朝夏知秋招招手,对着她的耳畔,悄声道:“我啊,实则是个杀人凶犯。”
“什么意思?”夏知秋惊得险些坐到地上,毛骨悚然。好家伙,她直接一句好家伙!
这厮很明显是捏住了她的把柄,那什么话都敢讲啊!偏偏她还不好对付他,只能任人宰割。
谢林安微微一笑:“玩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夏大人走吧,在下也要回房了。”
夏知秋脚步发虚,一路飘飘然荡回了自己房间。她总记得谢林安在月色下的身影,那般风姿卓越,他说话时,神情严肃,不似在玩笑。
谢林安……到底是什么人?
第3章
翌日清晨,夏知秋拿牛骨与马尾制成的牙刷刷牙,还没等她将口中的龟苓膏等药材所制的膏药漱口吐出,赵金石便慌不择路地跑了进来。
他那咋咋呼呼的一吓,夏知秋竟把平日里用来洗牙的膏药吞下去了。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恶声恶气道:“我要从你月钱里扣十文。”
做知县穷呢,月俸就二十两银子,发家致富之道自然就要从下属身上克扣了。
赵金石愣了:“为什么啊?”
夏知秋痛心疾首道:“你把我吓了个倒仰,害我吞了这漱口的膏药,谁知道身子骨会不会有事,权当医药费了。”
赵金石嘟囔:“那玩意儿我也吞过,没啥事啊。”
她横她有理:“我身子骨弱,不行吗?”
赵金石没话说,真摸出两文钱递给夏知秋。
被她这一掰扯,险些忘记了正事,他一拍脑袋,道:“我的夏大人嗳,你快些穿上官服,梁家在县衙大堂吵上了。”
“梁家?”闻言,夏知秋一个激灵,嘀咕,“可是吉祥镇的那个梁家。”
赵金石凑到她耳畔,窃窃私语:“正是。今天这事儿啊,不简单。”
“哪天的事简单过?”夏知秋翻个白眼。
他咬牙道:“听说是白尾大人显灵了。”
白尾大人吗?夏知秋脑中突然浮现出某个浑身披着雪白皮毛的美丽女子,她的眉眼被遮蔽在云雾之中,浑身仙气飘飘。只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悄然伸出来,勒住来往的人的脖颈,一寸寸勒紧。只听得人支离破碎的呻吟,而她眉眼弯弯,似乎在笑。
是邪神啊……
赵金石说悄悄话的时候,喘气大,害得她耳朵痒痒:“讲了多少次,这里就我们两人,真没必要搞得这样神秘兮兮。”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就出现一人。
谢林安阴沉沉地道:“怎么?我就不算人了?”
夏知秋一个哆嗦,脑中浮现出昨晚的种种,讨好地笑:“谢先生不是人,那是神啊!本大人一见谢先生这样清风朗月的人,便觉得此人只能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是赤裸裸的谪仙。”
谢林安是夏知秋师爷,唤他“公子”太生疏,唤他“师爷”好似我在耍官威,于是凑个亲近之意,喊一句“先生”。
听她一番夸赞,谢林安还没个好脸色,他皱眉,问夏知秋:“‘赤裸裸’是何意?”
许是觉得这个词太孟浪,又赤条条又裸着身子的,他不适极了,脸色也逐渐变黑。
夏知秋被他突然的追问,搞得慌了手脚,嘟囔:“这是家乡话,是夸你的,讲你是实打实的神仙男子,清风道骨,真的。”
谢林安懒得同她扯皮,他睥了夏知秋一眼,道:“不是有事要做吗?夏大人快换一身衣裳,去县衙大堂吧。”
他每提一句“换衣裳”,便是在夏知秋的心口戳刀,她总怕他下一句话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来。
赵金石见夏知秋奉承谢林安的模样,很是奇怪,趁人走后,拉住她,问:“夏大人,你是有什么把柄在谢先生手上吗?咋这么怕他?”
夏知秋清了清嗓子,道:“我这叫体恤下属,你懂不?不懂就学着点儿。”
“哦。”赵金石后知后觉点点头,朝她一伸手,“那您也体恤体恤我,把那二文钱还回来。”
夏知秋猛拍了一下他手掌,道:“这二文钱啊,就当给本大人儿子的满月酒钱了。”
说完,她就往房里跑。
这亲都还没成,哪来的儿子啊?
赵金石知道被夏知秋耍了,拍着门板,愤恨地喊:“夏大人,要是你生不出儿子可咋办啊?!我这钱不就打水漂了?”
赵金石这句话直戳夏知秋心口,戳得一片鲜血淋漓,害她喉头一甜,险些吐出老血来。
“放你娘的狗屁!”夏知秋不甘示弱回击。
敢咒她断子绝孙?给他小鞋穿!
待夏知秋戴上二梁冠,穿上绣着鸂鶒补子的青色官服,腰系银色革带,佩药玉,绶用练鹊三色花锦,系结青丝网。官服上身,官威堂堂尽显,她端得一副慈祥和蔼的笑脸,踏出房门,走向县衙大堂。
果然,县衙大堂吵得不可开交。
夏知秋头疼欲裂,在案板上寻了块称手的玩意儿,砸在地上。啪嗒一声巨响,各路人马消停下来,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和她诉苦。
谢林安早她一步到大堂来,许是已经听了七七八八的杂话,此时和她禀报:“夏大人,可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夏知秋点点头。
谢林安一睥茶盏,轻声道:“那便给在下端一杯茶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让夏知秋端茶?堂堂知县大人给个师爷端茶倒水,未免太跌份儿了。她觉得这是谢林安伺机报复今早的事,蓄意折辱她。
夏知秋此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呢?可见,一遇谢郎误终身。
她为了保住颜面,一边咳嗽,一边摸茶壶,大声道:“这嗓子怎就这么痒呢?”
夏知秋顺势倒了两杯茶,接着睁着眼说瞎话:“哟呵,还不小心多倒了一杯,那就赏给谢先生喝吧。”
她把其中一杯茶递给谢林安,不敢看他,小口啜饮余下的那杯。
谢林安显然对她这急中生智想出来挽尊的法子有些惊讶,他微微挑眉,却又什么话都没说,平静地喝了口茶。
被一个小小师爷辖制,她心中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