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太吵,少年没听到后头同学的催促,只是侧脸望着橱窗外的行人,手上的屏幕还亮着,硕长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玻璃窗反应着他此刻的模样,黑发黑眸,神色寡淡,稀疏的眉毛像覆盖着一层轻烟。
待会就要检讨昨天的英文考试,但考卷被某奇葩少女给抢了,安虞年没办法,只能动用他班长的权力,查到对方的电话……
“把我的考卷还给我阿……”他喃喃自语。
那个可恶的家伙,下礼拜就要考试了,竟然带着他的考卷跑着不见踪影。
“!!!”
手上的电话一阵振动,少年一吓,差点没拿稳,手机在两掌间跳来跳去。好不容易拿稳了,他心莫名一紧,吞了吞口水,尽可能自然地接起电话。
“……小渔?”
不是她,是陌生男人,安虞年的脸很快沉下,知道他绰号叫小渔的人不多,也就爷爷、大伯一家、还有……
“小渔,先别挂!”大概是猜到安虞年的意图,对方很快插一句:“我们在医院看亲家。”
安虞年刚按下,一听大惊失色。他回头拉了书包,完全不理会同学关切的目光,一眨眼就窜出了餐厅。
少年一路狂奔,在一个不得不停的红灯路口,赶忙拨了一通电话。
“大伯,姜家的人来了!我先去医院!”没等安季言反应,安虞年将手机扔进包包,继续狂奔。
再快点……再快点……
关于母亲姜怀柔的记忆,安虞年记得不多,但他一直知道自己父母的早死和姜家有很大的关系。爷爷对此始终保持沉默,倒是大伯安季言每次提到姜家都没好表情,直骂人是神棍世家、误人终生。
但做为一个“神棍世家”,姜家做得可以说是有声有色。不论是东方风水、命理、易经、甚至是西洋占星,都有姜家人开出一片天,几乎快把这个姓变成一块金字招牌。
对此安虞年只有不屑两个字,如果真的神机妙算,那他们有算到母亲和父亲的死吗?没有还好,有的话那就真的该死了。
只要想到姜家曾经打着亡母的名义要收养自己时,安虞年的背脊就不禁涌上一阵恶寒,真改姓姜了,可定也会被塞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吧?
姓姜的都不是好人。
少年抱着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偏见一路狂奔。到了医院,也不管医护人员的劝阻就直奔病房。
……
“妳去过十三班了?”
雅致的咖啡厅内,两个少女面对而谈。
一个短发圆脸,模样憨厚可爱;另一个长发浅眉,尽是说不出的清丽脱俗。两个年轻亮丽的少女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异状,只是如果凑近一听,就能听到她们令人匪夷所思的谈话内容。
“弱小保护不了弱小,离开十三班,以后我保护妳。”玉子琼弹指设了结界,模样帅气潇洒。
逃离了阴气森森的房子,莫愁恩面色依然苍白,这会却释然一笑道:“我在班上没有什么朋友,倒是同学他们人都很好,时常主动帮助我,不过……”
想起以前的记忆,莫愁恩紧紧捉着裙子,微微恍神:“自从妳出事后,我便发誓再也不交任何朋友了。”
玉子琼神色淡漠,她指板挟着一枚玉符,动作有些漫不经心。
神明的义女,命格也异于常人。少女浑身灵气,自然引得无数鬼怪觊觎,但她既然连鬼这种脆弱的东西都看得到,岂又会看不出自己的身份?
只怕还是在装傻、自欺欺人吧?
面对着老朋友熟悉的面孔,莫愁恩没有犹豫,很快就全盘托出。
就如同土地神所说,少女自小命运乖舛、父母早亡,由祖父母带大,再被土地公收为义女后,勉强过了一段平和安稳的岁月。而玉子琼的肉身,玉瑶,就是莫愁恩的第一个好朋友。
莫愁恩很信任玉瑶,所以也很快把神符的事说出来。没想到玉瑶起了好奇,几次想拿神符查看,幸好都被莫愁恩即时阻止。
年幼的记忆还是很骇人的,莫愁恩清楚知道自己绝不能拿下神符,但不过一个普通少女的玉瑶哪会理解什么煞气和神明,于是她趁着一日,莫愁恩小睡的下午,从她身上拿下了神符……
如同最初打开灾厄之盒的愚蠢少女,煞气瞬间缠住玉瑶的脖颈命脉,莫愁恩睁开眼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几天后,玉家突然接到公司一封招待,出了趟远门……
“虽然妳现在没事了,但我还是想妳跟我一起去拜访福禄宫。”
莫愁恩看着好友熟悉的面孔,假装看不到对方指甲透出的那股诡异青气,只是执着望进那对熟悉的黑色瞳目中,小心翼翼道:“这次我不会再强迫妳拜拜了,我们只是去看一下,感谢土地爷爷完成我的心愿,让妳平安归来。”
玉子琼垂睫,注视着马克杯上的小泡沫,白色的鲜奶拉成一个可爱的笑脸。
原来阿,这具肉身的前任主人是被“杀死”的?也算她命不好,偏偏遇上一个“人间煞器”,灵魂被煞气逼得出了凡胎,这才留下这具完美的肉身给她。
这么说来,她倒欠了眼前这个凡人一份情了?不过她也的确要信守承诺保护对方……冥冥之中,是在开一个叫轮回的玩笑吧。
玉子琼淡淡地想,丝毫没有为原主感到悲伤和愤怒的情绪。
玉石不过就是一块石头,漂亮了点,但终究没心没肺。眼下的琵琶精依然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考虑,即便多了原主那层关系,玉子琼还是把莫愁恩当作一件单纯的差事。
整件事虽然麻烦不少,但雇主会给自己酬庸,那她也不用想那个多,专心做好自己的守护职责便是……
“不管妳认为我是谁都没差,反正我是土地公派来的,以后你的安全我负责,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
玉子琼轻描淡写,随手把玉符往桌上一扔:“这枚玉符拿去,用来代替之前那个。”
然后就可以一拍而散,开心。
莫愁恩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符。
玉白色的小符,中心有青色的纹路,样式精致美丽,是难得一见的饰品。
然而,她就只看了一眼,连碰都没碰,抬起头继续看着那双美目,柔声道:“小瑶,这家咖啡厅记得吗?”
“不记得。”玉子琼闻了闻马克杯的液体,很快嫌弃地移开鼻子。
“哈哈……直接喝会苦的。”莫愁恩见她皱眉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她拿起一旁的糖罐,往玉子琼的杯子加了几匙,动作温柔亲昵道:“现在可以喝了。”
要是往常,玉子琼肯定翻脸走人,但眼下这凡人是自己的差事。玉子琼最后还是勉强纡尊降贵,拿起那杯诡异的饮料,啜了几口……
“恶心。”
她表情没变,只是拿起桌上摆饰的花瓶,无视插在上头的花,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以一种无比直接的方式表达她对卡布奇诺的厌恶。
“……”莫愁恩眨眨眼。
怪味还在,玉子琼吐吐舌,看在旁人眼底略带可爱。她皱眉道:“荤和素不该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