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姑母放下茶杯,盯着那只飞远的白鸽。真的只是迷路?
鸽子愚钝又缺乏灵性, 一般女巫通常不会使用鸽子, 布尔敦伯爵夫人心想,圣堂倒是饲养着无数信鸽,他们乐于用洁白的翅膀传播福音, 刚才那只鸽子羽翼丰沃, 起降有序,看着就像是标准饲养的信鸽……
她看了一眼安柏,对方恍若未觉, 正专心享用着午茶甜点,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那只鸽子脚上没有绑任何东西,在坐的三位女巫又怎么可能和圣堂的人有任何联系。
“佩伦, 妳该放轻松点, 喝些酒吧。”安柏的话打断玛丽姑母的思绪。
佩伦瞪了她一眼, 所有女巫都在心急如焚,就她一人老神在在,怪不得柏莎信誓旦旦这次小女巫集体出逃事件肯定有安柏的手笔。
“妳这酒鬼,在米勒谷馋我的葡萄酒,到萨夏就馋起苹果酒来了。”
说着,她恨恨地拿起酒杯啜了一口,随即忍不住滋了一声,这香辣润甜的味道直冲脑门,的确够劲!
安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给自己填满了一杯。
她厌恶萨夏的一切,唯有萨夏的苹果酒她实在恨不起来。
肉豆蔻、丁香,橙皮、以及一小勺姜泥,再加入烘烤过的苹果一同熬煮。琥珀色的香甜酒夜烫得像烧滚的黄金,又辣得像情人缠/绵的吻,彷佛把整个萨夏的欲/望和情爱都放下去熬酿。
这是那位建城女巫瑟妲妮丝留下的配方,女巫调配的魔药酒仅仅一口就足以醉生梦死,喝的是火,是欲/望,也是酒的本身。
圣堂也许可以翻开每一块砖瓦清洗女巫的痕迹,但女巫的魔药早已如血液般渗入每个萨夏人的四肢骨髓,甚至随着峻丽河流转各地,更可笑的是就连萨夏的圣道师也爱上了苹果酒,不明缘由的他还傻呼呼地将它选为祭酒献给至高神。
安柏忍不住笑出声,对桌的玛丽姑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对方身上看不出任何难过和忧虑,其实她也怀疑安柏参与其中,但出于对神眷者的尊重,女人很快低头品茶,不敢多问,另一边坐的绿仙女倒显得习以为常。
佩伦老早就看过安柏各种醉样,她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安抚地战战兢兢的长辈:“玛丽大人,妳今天的招待实在用心,我和安柏女士向来对美酒情由独钟,我可要厚着脸皮向妳讨教关于这苹果酒的酿法。”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萨夏大街小巷人人都会酿造。”玛丽姑母嘴上回答着佩伦,眼睛却还在盯着安柏。
年老的绿仙女卯尽全力来招待这位月女巫之长。地上的织锦布毯撒满干燥花和香草,餐桌上摆着银烛台的熏香蜂蜡、一大片卷成鲜花边的烤派、大轮的白奶酪、甜姜汤、还有用蜂蜜和当季盛产的水果做的甜丰饶姊妹;不过其中唯独没有萨夏最出名的苹果,因为所有盛夏丰秋的结晶早早就化作杯中香醇的酒液。
布尔敦伯爵夫人一边品着柠檬薄荷泡的花草茶,一边细细思索着。她观察着这位以强大法力出名的月女巫,金发碧眼的美人将面包细细撕开泡在牛奶,比起食物更专注在品酒,那谈吐言行着实不像一般人,更像是贵族小姐似……
安柏遮嘴掩饰窃笑:“佩伦说得对,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亲爱的玛丽,谢谢妳邀请我这一顿午茶。”
玛丽姑母微微一笑,不过笑容相对有些勉强,温润的烛光都无法融化她紧绷的眉眼。
安柏看在眼底,也不逼她,只是安静地欣赏猫咪捉蝴蝶的样子,懒洋洋的大橘猫连爪子都不抬,光用着一条尾巴钓鱼,就把那只嫩得像绿叶的蝴蝶逗得迷迷糊糊。
果然对面的人先坐不住了,蝴蝶也傻傻地送上嘴了。
绿仙女正襟危坐,彷佛在面对着一尊女神像似:“安柏女士,我知晓妳是伟大的神眷者,妳所言所行必有其意义……”
佩伦看不下去直接扭过头。安柏打断她那堆云里雾里的颂词:“妳想多了,我和所有人都一样会拉屎撒尿,也喜欢像这样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试探上。”
不等对方面色一变,安柏已经放下酒杯,伸出手召唤使魔。
“柏莎叫妳来的?”
大橘猫一跃跳上,碧眸与主人一样瞇成怀疑的缝隙,那片蝴蝶的残翅还留在嘴角,在烛光下粼粼生晖,彷佛食了一片月光。
玛丽姑母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她还是低估了这位月女巫的本事,尽管她在饮食和熏香都下了功夫,就连烛火也参入了绿仙女的魅魔力,但在这位强大的神眷者面前一切都只是塞不了牙缝的前菜。
“女士,妳是否知道莳萝和那些孩子在哪里?如果妳真的爱那孩子,就该知道现在外头的险恶非比以前……”
“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
安柏两手一摊:
“加了那么多生津吐真的香蜂叶,甜姜都快盖不住味道,再喝一杯,我可以连我几岁尿床都告诉妳,但不知道的事就真的不知道。”
说完,安柏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她碧波朦胧,似醉非醉,没等她啜饮一口,一只粗鲁的手直接打翻了酒杯,辛香的气味顿时弥漫室内
从门口冲进来的柏莎正红着眼睛瞪她,佩伦下意识往她手上看去,幸好没有银斧,不然她跳窗也要拉着玛丽姑母逃出去
安柏睁开眼睛,毫无醉意。
“闹什么样?”
女人手一挥,手上又多出一只完整的酒杯,其中的酒液一滴也不少,再看地板,毫无痕迹。
柏莎呼吸一滞,满腔怒火也剎那冻结。
“什么时候学会说话就什么时候进来。”安柏轻飘飘往空中一弹指,白光一炫,柏莎目光瞪大,面上扑来疾风,随即身后袭来一股怪力……
两个绿仙女瞪着眼睛,看着强壮的女人像是被巨人的指头拿捏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狠狠甩出门,门板也应声关上。
安柏像是恢复心情,将那杯失而复得的酒一饮而尽。
没多久,蹬蹬蹬几声,柏莎重新进来,这次她站在门框,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姿态僵硬但眼神却异常灼热地射过来,玛丽姑母知晓她的性子,这是被打服了。
“女士我有要事禀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低头并不可耻,柏莎回味着刚才被扔出去的力量,不由得露出笑意。这就是她挚爱的对手,也是她耗尽毕生都要企及的天上之月。
安柏满意了,托着腮示意她继续。另外两个绿仙女对视一眼,月女巫这种学森林走兽争斗的作风实在令人侧目。
柏莎没出声下一句,而是往门旁一站,三个身着紫蓝袍子的海女巫被她粗暴地推搡而入。
浓郁的紫红到深邃的靓蓝,她们身上的袍料皆是不寻常的绮丽之色,花草瓜果装饰的馥郁空间像是突然浸染了晚霞海面浮沉的汐沫,螺钿波纹游走其中,珠贝吊饰在袖中珊珊作响,满身行头稀罕非凡,与其说是神秘女巫,更像是富裕的游商。
“干什么那么粗鲁,我以为我们是客人呢。”其中一个海女巫拍开柏莎的手,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三个女巫,显然刚才她也目睹了柏莎被扔出的惨样,知道屋内有一位强大的女巫坐镇,不容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