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神,我从没有骗妳,我们必须杀死他。”
就像终于等到表演告一段落,雅南的声音适时在她耳边响起:
“那只黑狼和所有狼人都不一样,他是狼人,却诞生于女人的子宫,他身上有着原初的祝福和诅咒,是血玫瑰无意中试作的神之容器。从那只黑狼踏入圣城开始,他就在反客为主,利用圣主们的仪式,吸收残留在此地的神权,他想取代伪神的虚位!但母神,妳才是真神,我们都将为妳而战。”
话音一落,底下躲在哀号宾客中的诗人们也露出真面目,他们眼冒红光,手持匕首、斧头等利器开始与黑狼骑士撕打起来。
莳萝看着他问:“怎么做?”
雅南近乎忍不住露出微笑,眼瞳如红水晶般闪亮:
“我从圣血密会那里知晓一个密盒的秘密,里面装着古老的神喻,母神是女子又是半神之身,只有妳能唤醒伪神死去的意识,残余的意识一定更为亲近于妳,到时妳就能抢夺神权。等黑狼失去权能的那一刻,我要杀他毫不费力,只要妳成为新神,所有人都将得到拯救。”
“包括猩红诗人吗?”
雅南的笑容消失了,就像一张面具剥落了。
莳萝望进少年鲜红的眼瞳,就如血女巫交给她的羊皮纸,斑斓的红墨,诗人的笔法,一张由发臭的血写成的诗歌草稿,鲜红的魔力晕染出灾难的雏型,那是一张以血魔法撰写的预言。
“没有谎言,因为试图蒙蔽我的不是雅南,是红狼。他也是用这招蛊惑血玫瑰和那些圣主吧?用预言和诗歌,现在还想操控我。”
满月下的思绪无比澄澈,月神信徒的双眼如暗夜的星辰,真理无所遁形。
血肉的魔法,献祭的仪式,血玫瑰和圣主们在做的是同一件事,他们曾经就像今天的莳萝一样,被某人告知了血魔法的秘密,于是试着复活被杀死的神,或是藉此谋取力量。但他们注定无法善终,因为他们在替别人还债……替一个胆小狡猾的野兽。
“母神我发誓,我从未对你撒谎,我不是红狼……”
莳萝知道这是实话,却不是全部的实情:“孕育穆夏的是黑狼的精血,但孕育你的是红狼;猩红诗人的血,你继承了他的血魔法和预言能力。上一次猩红诗人的诗歌是在十多年前的萨夏流传,直到你从那棵树茧重生,你才在伊林用红狼的力量撰写了新的诗歌。”
所以雅南才比其他眷属都更加强大,所以他知晓比自己更多隐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执着于杀死穆夏……
雅南没有回应,因为他不能说谎,胸口的疼痛令他快喘不过气,少年却面无表情,继续固执地问:“母神,妳就那么不想杀死那只黑狼吗?妳的心已经被恶狼吃了吗?”
莳萝张嘴想驳斥什么,一个声音打断她:“就像我的心属于她一样。”
黑狼冷冷瞧着雅南,鲜绿的眼瞳艳得能滴出毒液,但一看到莳萝,少年面容温煦,眼神融化成湿润的汪绿,彷佛无害的小狗。
莳萝回视着穆夏,只想叹气。
雅南的话无法反驳,明明已经在梦里闹得天翻地覆,现实也快要天崩地裂,莳萝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对穆夏生出敌意更别说是厌恶,甚至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依然忍不住心生欢喜。
不是多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甚至平时不会去特别察觉,但一看到人就像看到阳光和大海一样,因为他的存在所以感觉开心,那是一种纯粹到无法克制的喜爱。
狼贪婪地看着那黑发少女,轻声说:“女士,虽然必须选在这种糟糕的时刻摊牌,但我心中有部分还是很高兴妳能见证这一切。”
穆夏仰头看着高处第二人,方才的对话自然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一只贪生怕死、说谎成性的野兽怎么可能骗得过月神的信徒,怪不得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明明诗歌是从伊林流传而出,但我的黑狼遍布圣城,却寻不到任何一只红狼。”
害他不得不放慢速度,陪一群白痴演骑士和英雄的蠢游戏,好不容易等到月圆之夜,找来一只被红狼咬伤的人狼,才终于发现红狼的踪迹。
的确,一只狼太显眼了,若是一只吸血虫,他除了觉得恶心,并不会多加怀疑
无视着混乱的大厅,少年骑士漫步走向二人:“红狼永远只能口吐灾难,直到他亲口说出自己的死亡,为了逃避死亡,也为了在被杀死前得到拯救,所以创造了圣城和血玫瑰,然后……是我,等牠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已经来不及了。”
试图阻止预言,却亲手实现了预言;不断背叛,最后也被自己的能力背叛。绝望的红狼也许还是在未来中窥见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不惜献出血肉创造雅南,延续自己的力量。
当新生的女神杀死最后的恶狼,卑劣的野兽也许就能完成死后的救赎。
黑狼温柔地叹气:“抱歉了,莳萝,妳不适合成为神,妳不够残忍,像妳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神那种东西。”
莳萝暗暗关掉滤镜,阳光少年固然可爱,但月亮母亲永远都是她的第一顺位,所以喜欢归喜欢,该打的boss还是得打。
她反驳道:“穆夏,这件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得算,这座城有我庇护的信徒,我不会让你恣意妄为。神,不一定要残忍。”
她与穹顶的神像一起从高处俯瞰着他,少女似乎永远在需要仰望的高处,唯一不同的是那一日,她掉了下来,而少年抬起头伸出双手,就像接住仰望已久的星星一样。
狂喜和残虐的心稍稍退去,穆夏笑得苦涩:“如若诸神不残酷,莳萝,那一天妳就不应该从苹果树上掉下来。”
狼一定会上钩,没什么比她更好的诱饵,就像饥渴的旅人看到沙漠中一颗鲜红欲滴的苹果。当少女沾满露水和嫩叶的芬芳掉了下来,狼毫无疑问会踏入陷阱,在没什么比诸神更加冷血狡猾的猎人。
祂们把少女放在他眼前,等他不由自主靠近,却又将她高挂在不容触碰的天上,他的所思所想便都成了罪孽,因为狼生来就罪恶。
“所以我已经不在乎妳的选择了,神也好,人类也好,妳也一样,从今以后一切都将归于我的意志之下。”
既然骑士无法抵抗对少女的怜爱,那就让野兽来吧。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人的身形彷佛被锻炼至极致的剑,周围的气息就在即将破碎的边缘震颤。
他往前一步,纯银的铠甲一块块重重崩落,像是从神像剥落下的银箔。
“真恶心,连衣服都不穿了。”雅南焦躁地骂道。
莳萝目光笔直,心态端正。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滤镜太重了,她看过人狼变身,扭曲的肢干和尖叫成为她的童年噩梦,但到了穆夏,他的变身却是那么的——美丽。
银辉照耀的影子逐渐抽长,鹿皮猎衣寸寸崩裂,似乎再也包不住紧绷的肌肉和精壮的曲线,裸/露的肌肤近乎与月光融为一体,透薄如蝉翼,与柔韧的布料交缠出一种奇异的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