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非没有失言,他真的带纪旻出去玩了,而且是经常。
从这个春夏之交开始,应非悄悄地带着纪旻去看皇城高墙外的蓝天、白云;看御苑以外的树木、草场和动物;看御花园以外自由自在开放的美丽花朵;看那些没那么多规矩、热心、勤劳、快乐的平常百姓;听不是名班唱的大戏;玩那些不是那么精致的小玩意儿。
当然没有少了庙会,纪旻也得到了好多个小面人儿。
冬季里,红红的糖葫芦也曾悄悄地带回宫里给了紫蔚和烟罗。
第十六章
每次出宫,纪旻总不肯坐软轿或者是轻便马车,然而他又不会骑马。所以他只好和应非骑在一匹马上,他坐在前,应非挽着缰绳,便把他搂一个满怀。
说实在,这种局面每次都让应非心跳难安,但他却喜欢这种感觉。尽管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心态,不过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
其实纪旻也喜欢呐,因为又舒服,又温暖,又安全,很幸福的感觉。
可是每当他们在人群中,难免会有一些惊艳的、怀疑的、不安好心的眼光和一片小声的嘀咕。
甚至有些轻薄之徒,色胆包天,看他二人年纪尚青,也不怕纪旻身后冷得吓人的应非,只当他们是哪家女扮男装的漂亮小姐,上前搭话。
结果自然不免有些惨烈。可回数多了,纪旻还是觉得不舒服,所以他告诉应非他想学骑马。
“学骑马?你那身子骨儿,经得住这么抖吗?”应非关心地问,口气中带着些玩笑的味道。
“哪有那么严重的?”
纪旻有些不好意思,对于他的身体,真的有些恼。
看着纪旻翘着的嘴,那饱满、润泽带点儿淡淡的玫瑰般的红色唇瓣,应非有些出神。
纪旻被这样看着,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只是有些魂不守舍,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双颊,浮起了一层红晕。
如果他是一个女孩子,我会做什么?我一定会吻他,然后我会娶他!
应非一惊,天呐!我在想什么?太离谱了吧?
不可以,不可以!就算你自己什么也不怕,甚至就算他也愿,那样做还是会伤了他。
“好吧。”应非不敢再去看他:“不过要等天气凉些了再学吧。”他这样应允纪旻。
纪旻被应非的声音唤回了现实,他已经想不起他刚才在想什么,只记得有些痴迷,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现在是夏天,到了秋天,你过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你就会搬出皇城了吧。”
“嗯。”
“那个时候,我送你一匹小马,带你到我家的马场去学骑马,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学骑马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是真的,纪旻在心中说道,他对着应非笑了笑,其实在他心目中,马背上,就只有这个位置最好了。
七月流火,天气自然是渐渐地凉爽了起来。
今儿是七夕,傍晚,凉风习习。
用过晚饭后,人们总习惯一家一家地坐在葡萄架下,听老辈们讲那永远的牛郎和织女。女孩子们便拿着自己最得意的女红出来,暗地里比着究竟谁的手最巧。
康平宫里的气氛却不一样。纪旻被皇上召去一同用饭,刚刚才从长生殿回来。宫里的东西,该收的都收好了,书房里空空的,那些书已经装进箱子里了,琴也包起来了,偌大的康平宫给人一个空荡荡的感觉。
因为明天纪旻就十四岁了,该束发了。
纵然苍熙帝不舍,但又怎么能把这么大个男孩子留在王城里呢?所以纪旻要搬回康平王府。皇上早已派了人将王府修筑一新,就等着康平王搬进去了。
纪旻坐在空空的正厅里,对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多少有些留恋。不过要说不舍的话,那倒也没有。
在这里他只是过着平静富贵的生活,没不快乐,也谈不上快乐。
真正的生活,是四年前再见到应非时开始的。那个时候他才相信自己是有活力的,有心的。多年的孤独和大量的阅读让纪旻有一颗早熟的心。在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审视自己的心,和自己的心交流。
“王爷。”纪旻的沉思被烟罗的轻唤打断了:“您的菊花饮。”
哦,是那些每天必吃的药膳。“搁那儿吧。”
烟罗轻轻地把碗搁在纪旻顺手的小几上。然而她并没有像平日那样悄悄地离开,而是走到了纪旻的面前,默默地跪下。
第十七章
“你怎么了,烟罗姐姐?”纪旻吃了一惊,忙上前去扶。
随即他看到烟罗抬起的脸上,正挂着闪闪的泪珠。
“烟罗姐姐,你快起来,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不,王爷。烟罗打小侍奉王爷,王爷一向对烟罗恩礼有加,从没对烟罗说过一句重话,更不用说像别的主子那样的打骂了。王爷这一出宫,烟罗就不能再侍奉在王爷身边了。只望哪位姐姐有幸,将来把您服侍得妥妥贴贴的烟罗也就安心了。王爷,您好好保养些身子,奴婢不能在您身边了。”
烟罗说着泪就这么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得胸前的衣襟湿了好大一块,要离开这样的好主子,心里自然是难过,但在烟罗,她自有她一番说不出,也不能说的心思。
纪旻心中一恸,他拉起烟罗,对她说道:“烟罗姐姐,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你对我好,我自然知道。在我心里从来没把姐姐当婢女看过,姐姐疼我,我知道的。我没有亲姐妹,便一直把你当姐姐看。我走了,自然会记得姐姐的。”
“谢王爷,烟罗告退了。”烟罗忍着伤心,走出大厅,才走没两步,又忙忙地转回来:“王爷,这饮都凉了,烟罗给您换热的来。”
“嗯。”纪旻笑道点了点头,他知道,有时候,自己的微笑会有不一样的力量。
第二天,苍熙帝亲自为纪旻行了束发礼。
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来观礼并祝贺。
礼毕,康平王就该正式住进康平王府了。
苍熙帝担心纪旻不习惯,特别嘱咐,凡是侍奉过康平王的人,愿意出宫的都可以跟进康平王府。
想不到这些人个个倒都愿意。
苍熙帝笑着说:看来王府这个新鲜地方倒蛮吸引人的嘛。其实他为自己的爱侄受这么多人的爱戴感到非常高兴。
所有的人,最乐的怕就是烟罗了。
可纪旻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有看到过应非。
可是他不会骗自己的,纪旻的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下午,纪旻已经在康平王府安顿好了,周围都是些熟悉的人,只是东西的摆设有些小小的变化,没什么不适应的。
来送礼祝贺的人络绎不绝,纪旻推说上午的束发礼累了,不便见人。大家也都知道康平王身体一向不好,也不以为怪。
纪旻便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背对着房门,呆呆地望着架上的书。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在乎应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