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走,不用让我。”纪旻微微笑着说。
这个微笑又让应非吃了一惊。他定定神,回身走了,跨出一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纪旻一眼,只见他还望着自己微笑呢。
应非忙转过头来,大步跟着宫人走向长生殿。
“王爷,咱们走吧。”烟罗见纪旻还愣在那儿,提醒道。
“我的膝盖好痛,走不动了。”纪旻轻轻地说,似乎正忍着什么。
烟罗低头一看,哎哟不得了。什么时候这血都隐隐湿过裤子了。这小王爷当真是一点都碰不得。这可怎么得了?皇上要怪罪的。
“那奴婢叫人把椅子抬来。”
“不用麻烦了,只烦劳姐姐抱我回去就是了。”纪旻一向管这些比自己大的宫女叫姐姐:“也不用叫御医了,免得惊动了皇上,家里有药,敷上就是了。”
烟罗感激地对纪旻笑了。说实话这样的主子,谁不想尽心把他伺候好些呢?她轻轻地小心地抱起了纪旻,而旁边的宫女正唤着紫蔚呢。
从第一眼看到应非起,紫蔚就呆了,满脑子就是卫婆婆讲的故事,一直到现在也没回过神来。其实应非也看见她了,不过对于她,眼熟就是唯一的感觉,虽然似乎从来就没见过她。
“公主,回宫了。”
紫蔚还是不理,可急坏了这群宫女。
倒是在烟罗怀中的纪旻见此叫了声:“紫蔚姐姐,回去了。”
“哦。”紫蔚这才回过神来。
于是几个人又向前得,只是一路上紫蔚再也没说一句话,第一次见到活泼爱闹的公主这么安静呢,叫人不由得奇怪。
第八章
当今天子苍熙帝,正在长生殿的怡养阁里,这是他的寝宫。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寝宫里召见一位外臣的儿子,而且身边一个人也不准留。就算应明诀他…
唉,谁知道呢?皇上这么宠他和他那两个孩子。
此时的苍熙帝刚刚出巡回来,而且是半道而回。他只穿着便服,宽大的衣服摊在他半靠着的大躺椅上。头发披着,就只好鬓发束在了后面。
他人看起来有些憔悴,眉宇间透着伤感,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好像刚刚哭过。这是那个天塌下来都能微笑着撑住的当今天子苍熙帝吗?
是他!不过现在的神情却一点也不像他。
应非被带进了长生殿,只要走过那座桥就到怡养阁了。
“应公子。”送应非进来的那个宫人就在桥头旁立住了:“奴婢就引您到这儿了,皇上要单见您一个,过了这桥进去就能见着皇上了。”
应非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想再多问什么,只是行了个礼,说道:“有劳公公。”便抬脚走上了天步桥。
应非走进怡养阁,走过一个小小的穿廊,到了正室。
那里边似乎一个侍候的人也没有。他不想冒然到处乱闯,只得在这里大声说:“小人应非叩见皇上。”
“在这边。”应非听到一声轻唤从东边暖阁传来,他忙忙地走向东暖阁。
刚到门口,正要说话只听里边唤了声:“进来。”
“是。”应非躬身进去了。
暖阁里有些暗,也没有点灯蜡。应非只看见一个人歪在躺椅上,虽然精神不太好,但威严却是天生的。
第一次见皇上,怎么一点也不怕呢?应非自己都觉奇怪。他还是按父亲教的照常例叩拜皇上,口称:“小人应非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皇上的声音有些古怪。不过应非还是照着做了。
为什么这张脸上找不到箐的影子?只在那双眼睛的深处,最深处藏些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多情。
就只这一点,是箐的。
说他像明诀吧,不像,他有着明诀所没有的霸气。
在这一点他的确又像,像朕。
苍熙帝的心完全不能平静,甚至觉得有些痛。
明诀啊明诀,你叫我怎么办才好?
应非看着面前的皇上这样呆呆地盯着他,有些不自在,眼前的皇上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皇上应有的样子。那么俊美,又有些看似虚弱与无奈。不过应非生性沉稳也不会表现出他的不解。
“你起来。”从苍熙帝的口里传出很轻的声音。
“谢皇上。”应非起身侧立在一旁。
“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称什么小人臣子的,我也就叫你非儿吧。”苍熙帝叹了口气,停了停,他想起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又这么亲切地叫过他的长子锟悟。
“你父亲是这样叫你的吧?”苍熙帝问道。
“是。”应非应了一声,看着他。
“你过来。”
“是。”应非走近了那张躺椅。
“过来坐在我旁边。”
“是。”应非走到旁边想去搬一张凳子过来。
“我是说坐在这里。”苍熙帝抬起手指了指他所坐的那张大躺椅。
应非愣了一下,稍一犹豫,又应了声“是”坐到了苍熙帝的身旁。
因为进宫催急了,应非的头发只是松松地在脑后束成一把。苍熙帝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顺顺的,黑黑的,亮亮的,只是没有那么软。
“非儿。”苍熙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御前侍卫的工作便是如此,以身殉职也是当做的事。
然后他不想啊,明诀应该可以不用死的,可他宁愿死,也要保住自己毫发无伤。
虽然行刺的事已经过了,但苍熙帝怎么都不会忘。那行宫里的三个武功高强的刺客。
那三柄剑,一柄刺胸,一柄刺小腹,一柄刺手臂。
怎么挡也挡不住,他们伏在那里多久了?
苍熙帝的心又痛了,记得当时他挥开了下边的,另外两柄怎么也躲不了了。侍卫们还要对付旁边的一群刺客。
啊,是明诀来了!好了,最多是手臂上挨一剑。可是应明诀却挑开了刺向手臂的那一剑,当胸的一剑怎么也没来?
那刺客呆了,自己便乘机顺手结果了他。随后自己也呆了,刺客那一剑刺在明诀的胸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质问他。他只是笑了笑,笑得很勉强,因为他真的很痛。
皇上,他说话了,很累,喘了一下,臣请皇上恕罪。
他说得断断续续的…
还恕什么罪?还有什么罪?
心痛地吼他。他真的是一个最好的御前侍卫,虽然自己不能接受他。
皇上,他又说话了——
皇上要臣有个子嗣,那第二个孩子,却是臣抱养的。
听了他的话,呆呆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上能原谅臣吗?
别说了!别说了!你好好休息,我会叫人治好你,你死不了!我还是要你真正的娶妻然后生个儿子!
他又笑了,他知道不可能。
他咳了两血,都落在自己的黄衫子上,那衫子我永远也不会再穿了,也不会再洗,就那样一直收藏着。
臣能这样死,已经很开心了。这样死?死在我的怀里?不!明诀!他真的死了?而且嘴角带着笑,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