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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29)

作者: 寒鸦/梅八叉 阅读记录

何甄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道:“夏先生,我是秦骥的律师。在法律上,你是秦骥合法配偶,并且有权得到作为配偶能得到的一切权力。这与你为什么和他结婚并没有关系。就算方建茗出现,也无法动摇这一既定事实。”

夏泽笙沉默了下来。

这一天广州的街道上已经冷清了许多,人们都各自回到了家乡,留下了一座寂静的城市,给无法离开的人们。

楼下到处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花卉摆满了街道。

因为过于热烈,反而显得孤单。

“我明白。”他说。

方建茗走了。

其他人也走了。

停车场里空荡荡。

没人再来为难夏泽笙。

孙管家本开了劳斯莱斯“押送”他来到何甄处,可是这会儿连孙管家的车都不知去向,只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夏泰和让他结束后回家——也许是很快从律所内某个人那里听到了这封遗嘱的事情,于是他就没了价值。

毕竟,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被剥夺。

秦骥的妻子身份、二沙岛的家、秦骥的死讯、遗产……最后,还有秦骥的爱人身份。

不……秦骥的爱,从来都不是他的。

“我送你。”秦禹苍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夏泽笙回头去看,秦禹苍按了车锁,不远处的二手观途车位灯应声亮了亮,然后秦禹苍才回头看他,面色凝重,“去哪里?”

“……其实说去哪里,也无处可去。”他叹息了一声,“送我回夏家可以吗?”

他不得不回夏家——只要夏晗还没有从夏泰和那里走,他也只好回去。

秦禹苍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回了一句:“好。”

温度开始下降。

不出所料,天空又飘了小雨。

雨水从天空落下,从车窗外滑落。

窗外那个繁华的广州,被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唯有广州塔依稀可见,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就算是来到广州生活已经十多年,他依旧不怎么能融入这座城市。仔细想想,他的前半生,好像一直处于这样一种状态。

他在湖南长大,从小在大伯家生活,逢年过节才能见到在广东打工的父亲……母亲这个词,在他幼年时都很少被诉诸于口,很久之后,他才依稀知道,父母离异,母亲跟别人走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受,年少的岁月是暗淡的。

但是至少有家。

很快家也消失了,初中时就被所谓的星探挖掘,几顿酒后,被洗脑成功的父亲就疯魔一般签了合同,把他卖给了公司。

然后是出道,跑通告,接广告,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给公司赚钱,直到被夏泰和看中,成为他众多“收养的义子”之一。

他记得高中录取通知书寄到家中的那一天。

也是他被迫中断了学业,提着一个行李箱,被送上了开往广州的大巴车。

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回过湖南。

他像是浮萍,一直飘啊……直到遇见了秦骥,才义无反顾落在了他的身旁。

二沙岛的秦公馆,也许在很多人看来,不过是一套冷冰冰的象征着金钱地位的房子。

却是他的家。

是秦骥给他的一个家。

最开始,不过是因为对秦骥单纯地爱慕,觉得能结婚的就好了。又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痴心妄想呢?

夏泽笙回忆。

他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秦骥对他分外纵容,家里的事情从来不过问,都由他做主。无论他做出什么饭菜,秦骥从未有异议。就算在家里的时候,两个人几乎见不上面,可是任何需要两个人出席的场合,秦骥都会很配合地站在他身边。

他似乎理解错了这种放任自流。

于是把心,化作一颗小小的种子,在那里悄然地扎下了根,缓缓长出新芽,长出藤蔓,长出枝叶,在秦骥的身侧,若即若离却又亲密无间。那些小小的枝叶,尽力舒展,妄图也为秦骥遮挡些风雨。

他这种天真,在如今看来,分外滑稽。

“你是不是还在发愁何甄说的事情?情况确实对你不利,但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而加工厂的问题,好解决。”秦禹苍说,“钱的问题而已。甚至遗产的问题,都——”

“我是不是很可笑?”夏泽笙忽然问。

秦禹苍一顿。

二手车的除雾没有那么好,车窗上起了水汽,凉意让车内升起了雾气,夏泽笙用指尖在车窗上画出一个不算圆的人脸,眼睛弯弯的仿佛在笑。

可是画到嘴角时却并没有上扬。

于是形成了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

好像个小丑。

“……其实,上一次,在夏泰和寿宴上,不是我第一次被安排陪蒋一鸿。”过了片刻后夏泽笙忽然换了话题,“早些年,我就认识过他。”

“嗯?”秦禹苍有些诧异。

“我做艺人的时候……那会儿才十六,什么也不懂,出完通告后便接到通知让去参加一个饭局,说是结束时大老板会发三万的红包。团里的大家都不肯去,却怂恿我去,我……缺钱,就去了。”

第23章 不甘心(下)

刚开始看似是个正经饭局,于是年轻的夏泽笙就多喝了两杯。

可逐渐气氛变得怪异,人们开始起哄,把他往大老板怀里拱。说是大老板喝醉了,让他扶着去旁边的休息室。大老板的体重压在他的身上,在走廊里已经开始动手动脚,那会儿他便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有多么糟糕。

到了休息室门口,他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让大老板按在门口当众扇了好几个耳光。

——你以为来喝个酒、吃顿饭就能拿三万块钱。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是做什么勾当的?

大老板真的喝醉了,看起来很体面的人,口出污言秽语,将他羞辱得体无完肤。

这个高档会所很私密,在走廊里看热闹的不乏各种名流,大家窃窃私语,仿佛见怪不怪。

是秦骥替他解了围。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抓住了大老板再次抬起的右手。

——拿钱什么人买不到,何必跟一个孩子置气呢?正好要约蒋总您出来,来来,去我包厢坐坐。

秦骥架着那个醉的糊涂的大老板要走,却回头看他。

他记得秦骥的话。

十几年过去,这个画面从未在他的记忆中褪色。

“走吧。”秦骥温和对他说,“以后要小心一点。”

“那个大老板,就是蒋一鸿。”夏泽笙道。

秦禹苍眉心紧蹙,过了很久,含糊吐出两个字:“……是你?”

“什么?”夏泽笙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秦禹苍叹了口气:“你就没有想过,也许秦骥出现在那里,本身就有目的性。这件事闹大了,对当年的蒋一鸿来说也不是脸上有光的事。秦骥去阻止了这件事,蒋一鸿甚至还要感谢他,欠他一份人情……而救你,不过是顺手。”

“这真的重要吗?”夏泽笙说,“我没有什么背景,如果那次真的下了海……就没有回头路。既然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躺赢的路也是路——公司便是这么想的。不管他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是切切实实地救了我,不仅是在那一刻救了我,还挽救了我的人生不至于下落到糟糕的境地……当然,我接下来的人生,当了夏泰和的义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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