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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钩细(23)

宜鸾“啊”了声,“真的吗……不是真的吧!”

太傅无奈地调换了个睡姿,有这样的学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你说她不聪明,人家可是西陵的长公主;你说她机灵……倒也尊师重道,什么话都相信。

当然,宜鸾对自己脑子偶尔的卡壳,是持原谅态度的。以前与太傅不相熟,私下里从来没有交集,当然也不得机会探听虚实。现在都同乘一辆车了,闲话两句家常也不为过吧。

她正了正坐姿,小心翼翼问:“老师,皋府是不是神仙所在的地方?那里出来的人,可以长生不老吗?”

太傅可能觉得她太过好奇了,不该打听的事瞎打听,因此没有回答她。

宜鸾不死心,趁着太傅闭眼之际,凑近好生打量了他一通。说实话,太傅的脸颊白净无暇,眼尾一丝皱纹都没有,就这样的皮相,很难相信他已经上了年纪了。

反倒是午真,少年老成,难得笑一次,笑起来鼻翼两侧还有褶子,看上去年纪比太傅还要大。

正胡思乱想,忽然心头一紧,等回过神来,发现太傅那双眼睛与她对上了,那样清透的眼眸,像开疆拓土的利刃,笔直插进她心里来。

她猛地一震,“老师,您怎么忽然睁眼了?”

太傅冷冷道:“臣是闭目养神,不是死了,忽然睁眼有什么不妥吗?”

宜鸾顿时有些讪讪,笑着说,“学生正瞻仰老师,心无旁骛。您这样,吓了学生一跳。”

太傅脸上鲜少地出现了费解的神色,瞻仰这个词,仔细推敲没什么错,但听上去总觉得不是滋味。

罢了罢了,他抬起两指勾挑窗上垂帘,怎么还未到?

永和里在大宫东南方,西苑直道的尽头就是三大官署,遂吩咐赶车的童子:“去宣平门,拿我手令入宫门。

童子应了声是,从苍龙门径直往南,不多久车辇就停在了宣平门外。

宫门高而深广,出墙的椽子上挑着巨大的白纱灯笼,照得满地迷迷滂滂。内城的每一道宫门都有人把手,只是这宣平门平时进出的人不多,不知是不是领军府的人懈怠了,只有两名禁军守在门前。

见有车辇到跟前,出于惯例要上前盘问。童子取出太傅的手令,查验过后即刻就要放行。

结果扣响门环,里面森森然,毫无动静。又大力拍打门扉,这宫门何等的厚重,那点声响像雨点落进了湖里,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可以确定里面的人玩忽职守了,门外的禁军吓得脸色骤变,拿刀柄撞击大门,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宜鸾靠着窗,看了半晌,这急脾气实在是忍不住了,跳下车站在门前大喊:“开门!今日是谁轮值,叫领军来处置!”

门外两名禁军面面相觑,这事要是闹起来,恐怕领军府不得安宁了。其中一人忙安抚,“请内人稍安勿躁……”

“什么内人!”一旁的童子叱道,“这位是常山长公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会和太傅一起漏夜赶回宫,但这两位不管是哪一位都不敢怠慢。于是乎两名禁军叫得愈发卖力了,从先前的宫禁不得喧哗,到后来放开了嗓门连喊带骂,吵吵嚷嚷连远处的开阳门和中东门都听见动静了。

也不知是不是开阳门上的人通传了里面,隔了一会儿宫门终于打开了,里面跑出来的班值战战兢兢俯首。借着光看,眼皮浮肿着,不是睡了就是在聚赌。

折腾了这么久,太傅也已下了车。他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看脸色好像风平浪静,但不耽误他秋后算账,“传话给领军,带好今日班值名册,明日入章台门回话。”

领队的班头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请……请太傅恕罪……”

他的神色忽然严厉起来,“宫门重地,疏于值守,万一有人阑入闯宫,你们谁能担待?恕罪?如何恕罪?”

宜鸾是头一次见他当真生气,结结实实地被镇唬住了,手忙脚乱爬上车辇,打算暂避风头。

结果太傅站在宫门前,无奈地回头望她,“入内宫了,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殿下还想乘车吗?”

哦对,自己一慌,就忘了章程了。

她忙又从车上下来,跟在太傅身后进了宣平门。这一路闲碎的话一句也没有了,亦步亦趋着,一直跟到了太傅官署前。

门内午真出来接应,太傅终于停下了步子,回身见她一副铩羽的样子,蹙眉问:“殿下噤若寒蝉,为什么?”

“老师刚才生气了,学生不敢出声,不出声保平安……”她咧着嘴,勉强笑了笑。

这说明太傅甚有威严,倒也没什么不好。

太傅慢慢颔首,“殿下回金马殿吧,恕臣不相送了。”边说边唤午真,“你将殿下送回寝宫,再回来复命。”

午真道是,牵袖比了比手,“殿下请吧。”

宜鸾没挪步,仰头虔诚道:“学生看老师进了官署再走。”

然后太傅果然提袍迈进门槛,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看,真是不讲什么人情啊,好歹还同桌吃过饭呢。

宜鸾撇了下嘴,对午真道:“老师满肚子学问,却不懂怜香惜玉。”

听得午真诧然,“怜香惜玉?哪里有什么香和玉?”

宜鸾气恼,“我啊,我是年轻姑娘,怎么够不上香和玉?”

午真这才转过弯来,眼神似乎带着几分质疑,但终究不便多言,最后顺从地应了声“是”。

挑上一盏宫灯,走在宽而直的夹道里,午真佛头青的袍子在夜风里飘摇着。宜鸾在后面打量,才发现他头发的颜色和一般人不一样,灯火之下隐隐泛着靛蓝色的光泽,再使劲盯一会儿,就要现出原形似的。

上次的问题,没能问出个结果来,这次正好赶上有机会,宜鸾便唤他,“午真童子,你是几岁到老师身边的?陪伴了老师多年,一定对老师很了解吧?”

午真预感不妙,她又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了,本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原则,他抿着嘴摇头不语。

宜鸾很不解,“怎么了?你被人施了禁言术,不能说话了?”可是再一想,刚才还听见他说话呢,于是好言好语套近乎,“我拜在老师门下,与你也算同门,同门之间,不能交谈吗?午真,你是因何追随老师的呀?是自己入皋府的,还是被家里人卖了?”

她问题很多,想法也古怪,午真知道绕不过去,便道:“我不是被卖的,是想明些事理,自愿追随太傅的。”

宜鸾点了点头,“那么,老师家中还有什么人?他入朝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举荐过罗家人。”

午真心下哀叹,就知道她会刨根问底。

可是不答又不行,只好敷衍:“我是太傅入世之后才追随左右的,没有见过太傅的家里人。罗家确实无人在朝做官,或许志不在此,罗家人更喜欢方外和山野也未可知。”

方外?山野?

仅仅这两个词,就让宜鸾脑内演绎出了白狐奔于旷野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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