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录司(12)+番外
“什么事?要我帮忙,还是问什么消息?”红姑爽快问。
“你对这案子怎么看?”宋昏却并不直言,转移话题。
红姑不喜顾左右而言他的脾气:“有话直说。” 宋昏笑:“别急啊。”
“关于这个案子,我有个想法。”他说。
“什么?”
宋昏低头沉思一会,又问:“你水性怎样?”
这回红姑不耐烦,说了句“很好”抬脚便走,被宋昏一把拉住。“那就好,我需要你帮我做个试验。”
“什么试验?”红姑好奇。
“你看啊,”宋昏慢条斯理,“现在死了三个人。但我们的关注点,始终只在化虚和翠珠二人身上。”
“还死了一个小棠,”红姑沉思,“可她不是为了救翠珠溺水死的吗?”
“对,”宋昏道,“但是啊,我那天验尸已经验明了,翠珠是死于重击。也就是说,她在落水之前就死了。”
红姑听得愣愣。她忽然像看见鬼似的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在船上,分明听到翠珠那艘船上有人喊’快救人,翠姨娘跳水自杀了‘。”
“也就是说......”她缓缓道,“如果翠珠在落水前就死了,不管是谁杀的,和她在一艘船上的小棠都是知道的。这也意味着,那句话,她是故意喊给我们听的。”
“她......她是跳下湖去救一具尸体?”红姑说着,自己都觉得古怪。
“她当然不是去救尸体。尸体怎么会主动跳湖。”宋昏笑,“她是带着尸体一起跳了湖。”
此话当真叫人毛骨悚然。红姑愣怔望着宋昏在灯笼下半明半暗的脸。
“你想让我做的试验是什么?”她问。
“趁着朱府的湖还没结冰,咱们今晚得赶紧。”宋昏道,“再晚就来不及了。你跟我来湖边就知道。”
说罢,二人取了灯笼,避开府中金吾卫等人,悄悄溜到了湖边。
第8章 挖眼金佛
(八)伪毒
那晚,林斯致刚回到僧录司,取来鞫辞簿,却见公案上已经坐了位青衫后生。
僧录司是个临时机构,人员繁杂,外差频繁。除主事裴松外,其余人等并无自己专用的公案。大家索性在西厢房放了张花梨木长桌,摆了几张大椅和数套笔墨纸砚,权当公用自习处。
林斯致抽出张椅子,坐在那人旁。甫一坐下便闻到一阵墨香,他转头,才发现那年轻人就是今早新来的监工严冬生。
之前的监工年迈多病,常常告假,林斯致曾上书多封表达不满。工部筑造司的员外郎,便又派了严冬生过来。因为不是御派,而是下级官员指派,因此严冬生的任命书,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盖了官印。
林斯致仔细阅读过上面的履历,不得不暗赞这严冬生确实是个工程营造方面的专才。
“在画图纸?”他笑眯眯问。
严冬生长得俊俏,图纸也画得漂亮。精细如同发丝般的线条横在数个小格子中。林斯致看不懂,但也能猜出那是佛塔重建后的雏形。
“对,这都是副监工张通给我拿过来的旧图纸,我先熟悉起来,”严冬生点头,又瞅了一眼林斯致手里厚厚的簿子,“林大人这么晚也来用功?”他笑,“早知你来,我让厨房胖婶多做一碗夜宵。”
“嗐,多谢贤弟费心,不过我随便看看罢了。 ”林斯致说着,呷口酽茶。“案子难查呀。”他看着密密麻麻的口供,叹口气,“不过幸好有裴大人和你们在,否则,我两边都要忙,真的累倒。”
夜深,无人,两个人话里便也没个把门。只见严冬生亦是皱眉:“可不。一个僧录司,既要管僧人疑案,又要管佛塔重建,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
“何止,还有灾民安置、罹难抚恤、僧籍重录、壁画修复......啊呀,我真的,从上任以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还是干不完。”林斯致好不容易抓到人抱怨。
利运塔是国塔,当初光建就建了快五年。那塔塌的时候,又是盂兰盆节,不知压死多少各地前来拜佛的世家贵族。
仅仅靠一个经费微薄的僧录司来主导佛塔重建。杯水车薪,蚍蜉撼树。
“我来了才知道有这么大工作量,”严冬生停笔,“我甚至觉得,皇帝压根就没想让这佛塔重建成。”
“可不是......”林斯致脱口而出才觉不妙,连忙呸呸,“这可不敢妄议。你我二人还是尽其所能便好。”他说着,拱手朝天敬了敬。
严冬生便也不语,低头画起了图。林斯致讪讪。不过,他虽然刚才嘴上推拒,心里却早就作如是想。
新监工说得对。明眼人都看得出,当朝皇帝李懿,压根就没打算让这佛塔重建成功。但他又偏偏调任这么多京城官员、世家子弟来僧录司。
圣意妄探也是无用。林斯致摇摇头,聚精会神看起了鞫辞。忽然,他发现一处之前竟然从未注意的疏漏,不由得盯着那行字,睁圆了眼......
第二日,朱府。
裴训月终于睡了个安生觉。今早,红姑倒没有像艳鬼一样站在床头。
“我看你是缺觉,所以没叫你。”红姑叫丫鬟端进来热水洗漱,抿唇,“你呀,昨晚在湖边那个小凳子上居然也能睡死。”
“那,是红姐姐背我回来的么 ?”裴训月佯装自己是个风流男人,手指转了半圈,笑着点点红姑的嘴唇。
“不是,是宋昏。”
裴训月闻言顿住,愣怔般手指往外一撇,晕出的胭脂像抹血痕。“别闹。”红姑只以为她撒娇,便用巾子擦擦下巴。裴训月站在原地,手指上还是赤色口脂,却顾不上拭,满脑子都是昨夜,替她抹去脸上水痕的那只手。
她睡意昏昏中也能记得。何其温柔。
裴训月眨眨眼,她扭头,看见身旁是扇半开的窗。
望出去,青瓦覆了薄雪,红梅长在瘦癯的枝头。裴训月随意摸了一朵,将胭脂一下下轻轻揩在花瓣上,直到浅绯成朱红,才道——
“去堂屋吧。只怕不过多时,李明香又要请我们去用早膳了。”
红姑跟上去,欲言又止。
堂屋内。李明香果然已将早膳备好。依旧是一桌的精致小菜。朱府日日这排场,也不晓得哪来的这么多钱。裴训月将李明香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桌上布着银筷、滤壶、皂角巾。李明香正小心翼翼用巾子擦手。
“明姨怎得不吃?”裴训月故意先夹起一只翡翠饺子往口中放。
“哎,当然是以客为先。”李明香笑笑,也夹起只饺子。
“啐!”只见裴训月忽然大咳一声,捂着喉咙,把饺子吐在桌上。李明香大惊失色,立刻命人从滤壶里倒出苦参汁来,要给裴训月灌下去。“松哥儿!快把这苦水喝下去,好把那毒催吐出来!来人,去请太医!”她叠声地唤。
“什么苦水?”裴训月抬头,一脸茫然。她虚扶了扶李明香的袖:“明姨怎得要唤太医?我只不过吃不惯这饺子里的胡荽。”说罢,将饺子馅戳开来,果然见星星点点的绿碎叶子,“难道有人会在菜里下毒?”她大惊,连忙又呸呸几声把饺子吐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