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羡舟抬头望向四周,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阵子扎身于工作之中,好像已经有许多天没怎么注意现实里头的事物了。
明明每天都好好地活着,每天都会在这钢筋混水泥的城市里头穿梭,打茂密的林荫底下路过,却没有静心欣赏一下那些景致,久而久之就对于这一切生出了种微妙又莫名的生疏感来。
“好,”易羡舟松开车门,将它重新锁上,“那我们就走走。”
离开车子,从车辆之间的夹缝中走到马路上头后,姜诗意试了下斑马线对面,对易羡舟说:“那边好像有江,旁边沿着修了一圈儿人行道,我们过去那边走走吧。”
“行。”易羡舟想起导航上的地图,说:“应该是云城西江,挺美的,当初这边的江景房刚一建好,就被大家哄抢空了。”
“不瞒你说,”姜诗意看着地面上映出的自个儿影子,“我当初本来也是打算买在这边的,可是后来想到靠江好看归好看,就是太潮了,长期住在这边我估计有点儿吃不消,就还是算了。”
易羡舟同她穿过马路,走到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道上,侧头看着她,说:“你身体寒气重么?”
姜诗意点头:“是有一点儿。一到冬天,就会很容易变得手脚冰凉。”
易羡舟思考了下:“那你平时要少吃点儿冰的东西,别再动不动就乱来了。就算是夏天,也别老这么干。”
姜诗意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冰的?”
她有把这个特质表现得非常明显吗?
易羡舟扯了下唇:“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那冰箱一拉开,里面满满都是各种冰饮料。”
姜诗意实属讶异:“你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换我估计会各种忽略细节。”
易羡舟歪了下头,望向远方:“没办法,我脑容量太大了。”
姜诗意轻嗤一声:“你是在变相说我脑容量不够咯?比较笨咯?”
“哪里,”易羡舟笑,“你也聪明。不想记的事情就不记,本身就是一种聪明的表现。”
姜诗意被她一夸,开心了起来:“你还怪会说话的。”
易羡舟望着前方:“多谢夸奖。”
“嘁……”姜诗意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又转头望向她,问:“易羡舟,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易羡舟想想,反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姜诗意嘀咕:“就好奇啊。”
她时常觉得,自己需要向易羡舟学习一下各种说话的艺术。真的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易羡舟说的话横听竖听都能挺好听,而自己一张口却老是得罪人呢?
怎么大家都是人,年纪也都差不多,却表现得那么不一样?
易羡舟想了下,侧过身看着她:“天人。”
随后又抬手指了指天空:“看见了吗,我家在那上面,我打天上下来凡间渡劫的。”
姜诗意被她逗乐,禁不住握着拳头捶了下她的肩头:“算了吧,天人。你要是天人,那我就是九天玄女。”
“这样啊?”易羡舟故意露出吃惊的表情:“原来你就是九天玄女?那这么一说,我们岂不是是同事?太不可思议了,失敬,失敬,握个手?”
姜诗意看了眼她伸出来的手,无语地摇了下头,继续言归正传:“你别打岔。”
易羡舟侧头:“我有打岔?”
姜诗意言语向来直接,丝毫不作犹豫地就将内心所想给说了出来:“一但说到你自身,一但想要深入地聊一聊,你就开始插诨打科糊弄过去,这要都不是打岔,那是什么呀?”
易羡舟双手揣在兜里,微微侧头看着身边人,片刻笑了下:“是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姜诗意“嘶”了一声,双手环抱着腰腹:“行吧。不过我悄悄告诉你哦。”
“嗯?”易羡舟静待下文。
姜诗意朝着举起双手,舒展了下身体:“说句不要脸的,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挺优秀的,所以面对任何质疑我的人,我可能当时会Emo一下,但事后永远都会觉得是那个人有病,跟我没关系。”
“哈,”易羡舟笑了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姜诗意收回手,把滑落到手臂上的包包带子往肩头上一拉,抱着腰腹郑重点头:
“因为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够真正做到站在各个角度上去倾听自己,理解自己,拥抱自己。不管在别人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反正在我自己眼里,我就是那个最可爱,最甜美,最独特,最有趣,最值得被爱的。”
易羡舟看着她那在夜色之中闪烁着浅浅辉芒的包包链条:“你这种心态,挺好的。”
姜诗意笑了起来:“可能吧。就是老会得罪人。得罪了还不自知。被人说是一个自恋狂,导致很多人都看不惯我。”
以前她还觉得没什么,直到遇见易羡舟,她对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果然是有点子粗枝大叶的。
除了赵梓韵,其他很多朋友好像都只是在她生命中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就没了。
易羡舟摇头:“你不是自恋啊,你只是比较自信,以及脾气没有那么温顺而已。那些连一个正常自信的人都接受不了,非要来贬低你的,才是有问题。她们和你本身就不是一路人。”
“他们有的人可能比较高敏感吧。但又不是那种正常的高敏感,是那种不正常的高敏感。你敏感度比较低,不惧怕展示自我,但他们不一样,就算你很多时候作出的行为都是无心之举,也会被他们拿过去过度解读。”
就像网上的一些键盘侠,总是喜欢主动出击去攻击人,完后还不准对方反驳。他们说别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敏感,但假如有人生气了,说了他们半句不好,他们就会变得立马敏感起来,开始扫射。
这大概也是所谓的“圈子不同,很难互相理解”中,“圈子”一词所具备的真正含义吧。圈子不同,看事的角度不同,就很容易生出摩擦来。
姜诗意觉得易羡舟说得很有道理,却又有点想不明白:“那我算是敏感还是不敏感呢?做自己时我没有考虑特别多,但被他们一攻击,我就会炸毛。”
易羡舟仔细思考了一下,说:“估计就是正常的一类。只是现在这个社会不正常的人变多了,戾气变重了,你一个正常人反而会变得难以生存,不知道该怎么去适应了。”
姜诗意听得恍然大悟。
她发现,易羡舟说话真的挺有力量的,总是能够让她一下子想通许多事情。像一棵……会让人安全感十足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