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8000米(145)+番外
他说:“当你心里数到一百下的时候,我们就登顶了。”
很快,白水鹜人等也赶了上来,以彭宇峰为首的其他队友严厉批评了何棠江不妥当的跳跃式跨冰缝法,然后众人集结,向四号前进营地赶去。
海拔七千米的四号营地,可以连续叠加八个半的迪拜塔,今晚,这里就是他们的宿营地。
作者有话说:
下章登顶!
第102章 安纳普尔纳峰(七)
躺在帐篷里的时候, 耳朵里只听得见风声。七千米的高处,一切虫鸣鸟叫都不见踪影,平日里觉得细碎的声音, 此时却令人怀念。
实在是睡不着, 忍不住翻了个身, 就看到隔壁铺位上一个背影。
是滕吉还是阿峰?
我仔细想了想, 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和我睡一个帐篷里的人是谁。明明不到半个小时之前,我们才互相道了晚安,此时我却连他的人都记不清楚了。
听说缺氧会使人变傻,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有这个征兆了。
之前的两次高海拔攀登,夜宿过海拔最高的营地也不过六千米出头。今晚第一次在七千米的山脊睡觉,就体会到了失眠、缺氧、变傻的三重奏。
我心里苦笑一声,仰面朝上睡,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不睡?明早三点就要起床, 何君。”
原来是他。
一听到这声音, 我才想起来, 今晚和我睡一个帐篷的既不是滕吉也不是阿峰, 而是白水鹜人这家伙。不知是被我翻身的动静吵醒了,还是自己本来就没睡着,不过既然他已经醒了, 我正好也有些话问问他。
“喂, 白水。”我又翻过身,盯着他的背影, “你之前登顶的时候, 是什么感觉?”
“感觉?”
“对啊, 就是……有没有紧张到睡不着觉?”
“有。”
听见这个回答, 要不是帐篷矮了点, 我保准已经跳起来了。
“真的?你也会紧张?”
“当然紧张。”白水鹜人说,“登顶之前我们没有扎营过夜,只是将自己捆在安全绳上钻进睡袋睡了两个小时,一不小心就会翻滚下去,是人都会紧张。”
完全没有可比性!
相比起白水鹜人19个小时的超快速阿式攀登,我这种一个阵营一个阵营缓慢移动的喜马拉雅式登山攀登,两者之间的完全没有可比性,瞧瞧人家睡觉只能把自己吊在绳子上,连一个铺盖都没有!能比吗?
我气馁地躺回去,卷起羽绒被盖住自己的眼睛。怎么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呢?差距有这么大吗?
这么说起来,我又想起去年金冰镐奖的获奖者又是北欧人,而日本和韩国连续三年入围最终名单,中国呢,中国自从严冬冬去世后,就少有人获得金冰镐奖的入围提名,就连入围亚洲金冰镐奖的提名名单都很困难。
想到这里,我原本对自己的气馁和懊恼,转变成到对整个国内登山竞技落后状态的无奈,心里就有些闷闷的,不愿意吭声了。
“不过我第一次攀登八千米山峰时,也紧张了一整个晚上没睡着。”白水鹜人突然又开口。
这家伙难不成是想安慰我?
“然后第二天就因为睡眠不足,体力不支,不得不放弃登顶。”
“……”
“所以,何君,要是今晚睡不着,明天就在营地里好好休息吧。”
果然是我想多了!他这哪是开导我,明明是恐吓我!
我把羽绒睡袋一卷,整个人窝进去,闭上眼睛不再理睬他。
睡觉,睡觉,属羊,属羊。今晚一定要睡着,明天我可不想拖后腿。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嗯……四只,四……
【何棠江,你不行。】
一道熟悉到令人恼火的声音,击退所有睡意,气的人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一下子翻坐起来。
“谁说我,嗯,我不行!”
“你醒了?”旁边人叠好睡袋,回头对我说,“快些收拾,准备出发了。”
“白水?”
我揉了揉眼睛。不是,刚才不是有人在骂我,说我不行?做梦?
“几点了?”
“两点五十分,三点出发。快点收拾。”
真困啊。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装备,感觉自己还没睡多久。怎么刚刚阖上眼睛,就已经到起床时间了?而且梦里似乎还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梦到谁来着?似乎是梦见了初见时韩峥的臭屁嘴脸?这么想着,心情又抑郁了点。
滕吉一会就来查房了。
“都收拾好没?过夜的装备先放在营地,氧气瓶、冰镐、冰锥戴上,绳子全部检查一遍。”
他走过来,大致翻查了一下我收拾好的装备,顺手递给我一支巧克力棒,“拿着,路上补充体力。我们要在十点前登顶,天黑之前下撤回营地。”
“哦,哦。”我抓着那根能量棒,塞进登山服口袋里。
登山服设计有很多的口袋,用来放一下必需品小物件。我把能量棒塞进口袋里的时候,手碰到一个冰冷硬物,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枚徽章。
【GP·2001·HB】
这是……
我仔细摩挲着徽章。
这是是小舅顾沛攀登第一座雪山时,何山亲自给他刻的徽章。如今这枚徽章交到我的手里,仿佛能看到当年小舅欣喜地从何山手中接过徽章的场景。
何山说:纪念你攀登的第一座雪山,顾沛。
舅舅对我说:我把它交给你,你替我保管好这颗心。
是啊,从攀登第一座雪山起,从四姑娘山大峰那次痛哭开始,这颗被上烙印不可磨灭印记的心脏,就一直在为攀登而跃动,而今天,终于等来第一座八千米高峰。我为什么还要苦闷,还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前呢?前方,不就是我等待已久的登龙台吗!
“谢谢。”
我握紧徽章,将那字母深深地按进掌心里,抬头对滕吉说。
“我准备好了,出发吧。”
今天我们要完成一千米的海拔跃升。
最初的一段路,我们几人并没有结组。刚出四号营地的路段,有夏尔巴向导提前修好的路绳,沿着路绳走可以算是最轻松的一段路程。在这期间,熟悉攀登的人甚至会惬意得好似在公园的山上漫步,而这些都多亏了事先修好路绳的高山协作。
滕吉一边带我们走这段路,一边给我们介绍修路绳的过程。
“在珠峰,向导在登山季开始之前,就会铺好从四号营地道登顶路上整整一条路的路绳,一些难以翻越的路段,我们都会架设好梯子,让登山者们可以方便走过。”
我看着沿路设置好的路绳,想象着夏尔巴人们在毫无依仗的情况下,携带着少量干粮和大量修路装备,一路出发,不仅要登顶,还要保留体力修好路绳,就不免再次想起那句话——攀登珠峰的人都是夏尔巴人抬上去的。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面皮涨红。
“安纳普尔纳峰的路绳也修到了峰顶吗?”我问。
滕吉说:“没有,一是没有珠峰那样的商业价值,二是这里的攀登环境比珠峰艰苦很多。没有人愿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好了,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