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559)
那时,二楼的绣房里,薛宁坐在小窗边手拿着针线,听到脚步声, 回过头来瞧到是自己,她咬了咬针线,冲自己便是亲昵一笑,依赖地唤一声阿娘。
“娘,您瞧瞧我这花色绣得怎么样?对了,我还给娘绣了几方帕子,是您喜欢的马蹄莲,是白色的哦,特特挑了阿娘喜欢的色,你快瞧瞧,合乎心意吗?”
几方帕子搁到了自己的手中,针脚工整,帕子的右下角处有一丛的马蹄莲,是自己喜欢的花色。
耳朵边,薛宁的声音还在响起。
要出嫁了,嫁的也是自小便熟识的人,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期待着成婚这一事,却也牵挂家里人,说着说着,心情低落了去,甚至声音都有了分哭腔的鼻音。
“还有爹和阿兄,我给他们做了鞋子和袜子,搁在那儿的箱子里,满满两大箱呢。阿兄要读书,阿爹要谈生意,袜子柔软,鞋子合脚,这样才能走远路……”
她絮絮叨叨,关心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末了,见自己没有说话,她倒是扬了扬脸,收了那一分的哭腔,噗嗤一声笑了。
攥着自己的手,亲昵地拿脸去贴她的胳膊,如寻常人家的阿娘和闺女儿……
不,比别人家的闺女儿还要贴心。
薛宁:“娘不说话是不是在笑我小题大做?是我钻牛角尖了,左右颜家和咱们家也不远,等成婚了,我还要再回来瞧爹娘和阿兄。”
“哼,他颜恒要是待我不好,我就寻阿爹和阿兄,让他们找颜恒算账,给我好好地出一通气!”
最后,薛宁没有嫁,长埋在了地里,就穿着那一身的红衣红鞋。
而今天——
丁慧娘惊恐。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是阿娘对不住你,是阿娘对不住你……”丁惠娘抖着身子,囫囵地说着讨饶的话,颠来倒去,也说不出更多。
想到了什么,她又抬起了头,眼睛里迸出希冀的光,祈求不已。
“可阿娘也养大了你啊……咱们一报还一报,看在阿娘往日待你的情分上,你就饶了阿娘吧,啊?饶了阿娘吧。”
薛贤礼也白着一张脸,紧紧地盯着那一双红绣鞋。
和相信是薛宁回来寻他们的老妻不同,他不信,不信这是薛宁。
是,眼下这般情况是诡谲又惊骇,好似真有鬼物寻来。
可就算有鬼,它也绝对不可能是薛宁!
薛贤礼拉了拉丁惠娘,厉声道,“你浑说什么!我们何曾养她护她,何曾对不住她了?是她福薄,一场风寒便去了!”
见没拉动人,薛贤礼袖子一摔,有几分气怒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就这么丁点儿大的胆子?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将其中机密和她说了!还寻着她一道做了个局。
愚妇愚妇!
妇人果真不能成事!
……
薛佑允闹不明白。
他的目光从颜恒身上瞧过,跟着那一双诡异的鞋子一路往前,瞧过薛贤礼,又瞧过丁惠娘,最后,他脚步往后踉跄了几步,恍神之下,竟然将那只余灰烬的化宝炉都碰倒了。
“哐当”一声,化宝炉砸在了地上,碰到了一旁同样是铁的盖子。
一瞬间,里头的灰烬扬天,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撩空。
潘垚跟着瞧去,在她眼里,那些皆是大金大银的元宝,财炁落了满天空,是鬼物钟爱之物,可此时却不见薛宁来收。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佑允糊涂。
怎么好像就他不知道?便是连这提灯的姑娘好像都知道些内情,却独独他不知道!
阿宁……为何要害了阿宁!
薛佑允抬起眼,眼里因为气怒,眼珠都染上了血丝。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怕那红鞋子,两步上前,一把拽住颜恒的衣领,另一个拳头扬起,在颜恒惊恐的目光中,拳风如罡风,在颜恒的太阳穴旁停住。
只见他眼神凶狠,厉声喝道,“说!你说!阿宁是不是你害死的?”
一旁,潘垚微哂,这是拿捏不住爹妈,瞅着便宜妹夫在,就拿捏了这个软的。
颜恒一开始是有些怕,对上了薛佑允的目光,想起了过往种种,他心中也气怒起。
一瞬间,恶气生恶胆。
他反手一拽薛佑允的衣襟,重重往下打了一拳。
拳头到肉的声音令人牙酸,潘垚掐了道手诀,颜恒脚下那一双红鞋脱落,不至于影响了他的发挥。
红鞋子停住了脚步,静静地搁在桑蚕庄园子的小路上,离薛贤礼和丁惠娘只三步远的地方。
潘垚看过这院子,只见这一处的院子修得干净,黄泥的地面用了鹅卵石铺就,院子里也种了一些桑树。
此时虽已经过了五月的蚕月,桑树却也依然青翠苍郁。
细看,那鹅卵石有双色,一是白,一是深棕。
它们铺于地面,乍看落地随意,然而,将视线从高处往下,以全局的目光瞧去,那些石子儿俨然成了一个图案。
似八卦之阵。
潘垚抬头朝薛贤礼瞧去,这会儿,他正白着一张脸,又气又怒模样,骂身边的夫人愚蠢,失心疯,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又道不可能,这鬼物它绝对不是薛宁!
……
确实不是薛宁。
就在方才,潘垚依着曲伯他们的话,寻到了正在画舫青楼中买醉的颜恒,从他口中听得了只言片语的不对劲,使了望气书术,窥探出了薛宁死亡的缘故。
她略略想了想,掐了一道手诀,符光漾过,地上的落叶就成了红绣鞋。
……
潘垚明白,薛贤礼此时说得如此肯定,是因他知道,便是成了厉鬼的薛宁也成不了气候,因为,她被困在了某一处地方。
城里闹出的动静,那是薛宁挣扎着,这才有些许鬼炁溢散,鬼炁幻化成一双红鞋,又亦或是一身的红衣,只零星地打府城的路上走过。
吓到人,却从未听闻她有伤了人的传闻。
不是因为薛宁意识清明,也不是她心有一分做人的仁善,是因为她不能,被镇住的她做不到、伤不了人也报不了仇!
潘垚瞧着院子之中那鹅卵铺就的道路,若有所思。
……
另一边,颜恒一拳将薛佑允打得脚下一个踉跄,自己也脚下虚浮了下,白着一张脸,手撑在双膝上喘气。
累,今夜花酒喝多了,身子骨都被掏空了。
稍稍回了气劲,他恶狠狠地盯着薛佑允,干脆地应道。
“是!是我差人换了阿宁的药,是我下手害了她!可说到底,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所以,害阿宁的人该是你!是你才对!”
他一声高过一声,到了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
薛佑允唇角出了血,因着方才那一拳,他的肉磕到了牙齿,嘴角的肉都烂了一块,满嘴都是腥甜的血腥味。
“呸!”薛佑允吐了一口血沫。
“你浑说什么!我何时害了阿宁!”他一把上前,抓着颜恒就打,“你换了阿宁的药?为什么!阿宁做错了什么?她还病着,她那时还病着,你怎么忍心做这样的事!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