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悄悄打量众人,也没觉得什么异样,说起来宫中嫔妃虽然时常明争暗斗,但真正弄死人却还是少见的,一来为了争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二来,在宫里死比活容易,没人想提早帮对手解脱。
她只对孙柔青的到来略感好奇,一个孕妇也不怕晦气,还敢往死人地儿钻。
皇帝紧紧地抿着唇部,皇贵妃自说完方才那段也别无他言,殿内的气氛一时十分沉肃。
众人皆不敢开口,半晌才见金良人怯怯道:“贤妃娘娘会不会是赏花时自己失脚掉进湖里了?”
她自己也知道这论调站不住脚,谁会在半夜里跑到御湖边欣赏荷花,何况如今连荷叶都快枯烂,荷花更加早就落尽了。
不过凡事皆有万一,也许世上就有些蠢人喜欢犯蠢也说不定。
穆氏叹道,“若真如此倒好了,可惜宫人们打捞上的尸身上头,颈子里还有一圈青紫淤痕,可见杨贤妃是被人谋害。”
嫔妃遇害,也是她这个皇贵妃失职,所以穆氏才需尽快找出真凶,不然皇帝那里都不好交代。
金良人便不说话了,恐怕说多了,还以为是她做贼心虚。
半晌不作声的孙柔青却开口了,“要说贤妃妹妹平日里与人为善,旁人犯不着害她,反倒是连贵妃常被贤妃挖苦,或许心里一早便存了嫌隙。”
连乔泠泠扬眉,“淑妃此言,是指本宫派人害死贤妃?本宫自认并非这样心胸狭窄之人,何况要害死人有一千种法子,本宫何必做得这样明显?”
孙柔青娇声笑道:“嫔妾又没说是您下的手,贵妃姐姐何必急着对号入座呢?要知害人的法子虽多,但人一生起气来,可是什么也管不了的。没准贤妃妹妹嘴上不把门,得罪了贵妃,贵妃一时性急才将人害死,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假设已然不算厚道。穆氏温声说道:“行了,都别争了,淑妃你怀着身孕辛苦,还是少掺和这些事为好;至于贵妃,淑妃她一向性子燥些,你也无须与她计较。”
两人皆款款的起身应道,“是。”
楚源往连乔身上扫了一眼,似乎有一线疑惑闪过,旋即重归平和,“皇贵妃,朕记得那尸身上似乎发现什么物事,你拿出来,让众人瞧瞧。”
穆氏欠身,示意身后的庄嬷嬷从内室取出一个锦盒来,打开一瞧,里头是一对浑圆精巧的南珠耳铛,只是不复从前光泽,上头沾着些浮萍水草,想必是从湖里捞上来的证物,宫人们才不敢揩拭。
尹婕妤探头探脑的张望,咦道:“这不是四妃才有的南珠么?咱们这些人都不许佩戴的。”
穆氏道:“尹婕妤的眼力不错,这对南珠耳铛只有在册封四妃的时候由陛下亲赏,妃位以下的规制则不许用。”
尹婕妤的脑子转得快,立刻问道:“莫非这便是贤妃娘娘身上掉出来的?”
“不错,贤妃那对还好好在她宫里,那么这对耳铛究竟从何而来呢?”穆氏凌厉的看向殿内众人,其实重点却落在连乔与孙柔青身上。
连乔恍惚发觉这又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如今算下来,宫里拥有这种形制耳铛的就只有穆氏(她是从贵妃晋位上来的),连乔,孙柔青,再加上去了的杨盼儿。杨盼儿已死,凶手的范围无疑大大缩小。
要找出真凶,势必得核对南珠的数目。无巧不巧,连乔那对耳坠早在数月前就被楚珮弄得不见了,急切里哪里找得出来。
果不其然,接着就听穆氏道:“虽然委屈了两位妹妹,但为了找出真凶,还请两位将册封所赏的耳铛取来对质,也好证实清白。”
看到孙柔青悠闲地吩咐侍女回宫,连乔就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无论想栽赃她的人是穆氏还是孙柔青,她这回都别想安然脱身了。
连乔只能故作淡然的起身,“不必找了,臣妾那对耳坠已于数月之前遗失,若单凭耳坠就能定罪,那臣妾毫无疑问就是行凶之人。”
孙柔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倒巧了,贵妃的南珠不见了,偏偏却从贤妃的身上掉出来,莫非这死人长了脚能走,跑到你宫里偷拿你的东西不成?”
连乔不理会她胡搅蛮缠,只坚定的看着皇帝,“臣妾不以为仅凭一件饰物就能定罪,还请陛下彻查此事。”
楚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连贵妃,朕相信你的为人,只不过……”
只不过证据确凿,他身为皇帝应该秉公执法。连乔陡然想起,在皇帝的字典里,法理永远凌驾于感情之上,没有人能挑战。
穆氏见皇帝心有不忍,温声从旁说道:“眼下桩桩件件都指向连贵妃,依臣妾之见,不若先将连贵妃禁足,待此事查清后再行安排。”
的确,目前这也是最妥当的方法,皇帝正要点头,连乔忽然大声说道:“陛下,臣妾适才想起一事,还请您听臣妾一言。”
“你说。”楚源见她眼中自信满满,不假思索便同意她的请求,甚至未察觉自己下意识用上鼓励的语气。
连乔坦然的道:“不知陛下可否记得,四妃可不止咱们宫里这几位,其实还有一位您却忘了。”
“你是指……德妃?”楚源脑中闪过模糊的记忆。
“不错,德妃娘娘曾也是四妃之一,如今虽已过世,但下葬时的头面首饰都收殓于棺椁之内。若臣妾猜测不假,陛下大可派人查探德妃陵寝,看那对南珠耳铛是否仍在。”连乔也是一时记起,李德妃虽然有罪,但皇帝既吩咐厚葬,依照规矩,李德妃随身的饰物也该一并装殓。只是李德妃毕竟遭皇帝厌弃,又不得势,宫人们想从中做点手脚、偷一两样东西也是情理中事。
孙柔青有些心慌,忙起身道:“不可,德妃妹妹已经葬入园陵,咱们何必前去打扰,岂不有伤阴鸷?”
孙柔青几次三番的异状,已经让连乔对她起疑。连乔冷冷道:“那么淑妃便愿意眼看着贤妃妹妹衔恨而死、不得瞑目么?要知贤妃生前与你最为亲厚,若连你都不愿为她报仇,岂不让贤妃对你这位姐姐失望?”
“我……”孙柔青不禁张口结舌。
楚源懒得听她们争执,直接吩咐崔眉带人往德妃陵墓验看,并道:“朕不怕有伤阴鸷,只要找出真凶,淑妃你若觉晦气,可以先行回宫便是。”
皇帝如今倒一心一意站在连乔那边了。孙柔青暗暗衔恨,但也不敢就自离开,万一哪个脏心烂肺的将罪名硬安在她头上,她反而百口莫辩。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崔眉满头大汗的带着侍卫们回来,一进门就跪下说道:“陛下明鉴,德妃娘娘的陪葬之中,并无陛下亲赏的南珠耳铛,可知连贵妃所说不假。”
孙柔青今日似乎打定主意要与连乔过不去,依旧说道:“即便德妃的陪葬被人偷去,也不能证实连贵妃便是清白的,焉知不是她所使的障眼法?”
明知证据不足,孙柔青居然还要这样强行诬赖,连乔都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她索性以手指天,“臣妾可以发誓,绝无杀害贤妃之恶行,若有作假,便叫五雷轰顶,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