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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兄今日脱马甲了吗(20)

那是他家的东西,被人不知会一声就搬走,竟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况且见他这样,这种事情好像还不止发生过一次?

沐景序本能想要训诫,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并无立场,究竟还是吞了下去,弯腰起身,要下马车。

柯鸿雪抬手,似乎想要扶他。

沐景序动作微顿,却见下一秒他指尖便从自己衣袖擦过,稳稳当当拢住了要往下掉的门帘。

沐景序垂着眼,嘴唇轻轻抿了一下。

柯鸿雪见状,好心情地扬了扬眉。

天还没黑,晚霞铺散空中,沐景序站在柯家大门前,抬眸状似不经意地望了眼府前的石狮子。

门前已堆了几箱子的东西,纵然柯府富贵,这也远超过普通同窗之间相送的礼物数量。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蹙眉轻声说了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应以钱帛相会。”

柯鸿雪站在他身边,闻言轻笑了笑,恭恭敬敬地低下头,特别乖地应:“学兄教训得是。”

沐景序有心想说自己并非教训,但他今日从看见阿雪起始,心里便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阿雪难得对他这般和颜悦色,他不太想再说出一些像是长辈训诫小孩的话惹他厌烦,所以还是闭上了嘴巴。

晚霞将落,柯鸿雪问:“学兄今晚住在李府?”

沐景序没看他,轻声应了一句:“嗯。”

柯鸿雪点点头,随意拉住路过的一位小厮,问:“后面还有几箱?”

“库房里堆了三箱,李小公子刚刚看见了几块砚台和墨锭,我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找箱子装。”

柯鸿雪笑骂了一声:“这土匪。”

沐景序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柯鸿雪便笑着说:“想来还有一会儿,学兄不如我跟我去车上等着?”

顿了顿,他放低了音量,凑近几分:“说话也方便些。”

这边人来人往,不好背后论人是非,沐景序又胃里难受,思考一会儿点了头。

柯鸿雪领着他往前,上了马车,才知道那句“清寒圣洁”大约不全是嘲讽。

金丝楠木做的车板,软锦绸缎做的靠垫,软烟罗的纱,苏州绣娘绣的风水山景……

更别提车内还置了小桌和食盒,桌上放着博山炉,寥寥香雾正往上飘。沐景序轻嗅了嗅,大约是百年以上的沉香木炼的香屑。

他沉默一瞬,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僭越、逾矩、超规。

这得是王侯才能用的车马。

柯鸿雪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勾唇无声地笑了笑,抬手亲自为他泡了一杯茶递到跟前,道:“是陛下特许的恩赐,过了官府明路,一应陈设并未超过限制。”

沐景序暗暗松了口气,轻点了下头:“嗯。”

但刚点完头他又想方才在门前未说出的话,犹豫了一下道:“富庶之家,更应勤俭,实在不应该过于铺张浪费。”

“我知道了。”柯鸿雪低声应,指了指他身前,道:“这是今年送来的红茶,学兄坐了这一路,喝点茶暖下胃吧。”

沐景序本就不舒服,胃里反酸,唇上干涩,闻言也不推辞,道过谢便捧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消了胃里灼烧感。

柯鸿雪邀他上车,但也没多话,见人喝了茶之后,便撩开窗帘,吩咐小厮又送来一个食盒,里面放的是还冒着热气的糕点,恰适合填肚子。

他笑着摊手,邀沐景序品尝。

便是心里再有疑惑,也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况且那是阿雪。

若论这世上沐景序还有几个相信的人,柯鸿雪必然是其中一个。

哪怕他对自己……一点也不友好。

沐景序垂眸,轻轻点了下头:“多谢。”

不把他拉进浑水,不代表不能像寻常同窗一样相处不是吗?

他连送李文和的礼品都成箱的装,自己如今不过吃几块糕点。

沐景序这样想着,说服了自己,慢腾腾地一口热茶一口糕点,终于彻底缓了一路颠簸的难受。

直到李文和搬完东西蹿上车,脸上喜气洋洋,一见到小桌摆着的食物,便下意识伸手去捉。

可还没等他碰到一块梅花糕,柯鸿雪便一巴掌拍了过来:“脏手拿开。”

李文和:“……”

小李公子沉默半晌,撇撇嘴,转而去倒茶。

柯鸿雪冷笑着看他:“你知道我这茶叶一两几钱吗?谁给你的胆子喝?”

李文和:“……?”

他眨巴眨巴眼,偏过头,恰好看见沐景序刚从唇边放下的茶杯。

李文和:“?!”

什么情况!爹跟兄长都不要他了!?

第15章

李小公子可怜兮兮,泪水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佯装委屈地盯着柯鸿雪望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爹,你变了。”

柯鸿雪懒得搭理他,白了一眼,凉声道:“爹以前对你太仁慈了。”

李文和闻言虎躯一震,乖乖坐在边上,一声也不敢再吭,只拿一双眼睛瞄瞄柯鸿雪瞟瞟沐景序,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

分明先前柯寒英还躲沐景序躲得特别认真。

车夫驾车很稳,速度平缓,拉车的是良驹,车轮和木板上都包裹了丝绵,走在平整的大道上,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沐景序胃里终于没了之前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柯鸿雪坐他身边,略阖着眼,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望着他因动作而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

刚认识盛扶泽的时候,都还是小孩。

柯鸿雪自幼身体不好,被父母养在江南,身子骨弱,长得便也显小,十二岁的年纪,看起来还不到七八岁。

盛扶泽则不同,皇子们自会认字起,就要学功夫学骑射。三殿下十三岁时,已经能自己猎到一只山狐。

是以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体型差异相当明显,分明只差了一岁,却像是隔了四五岁一般。

柯鸿雪冬日病着,盛扶泽背他也跟玩儿似的,半点不费力气就能背上阁楼去看雪景。

便是后来那些年,哪怕柯鸿雪一日日长成,身量长开,在盛扶泽面前也像个小孩。

特别是这人不知去哪座花楼喝了酒回来,不敢回宫,偷偷溜进柯府的后门钻进他屋内,外袍一脱便翻身到床上,将他揽进怀里抱着磨蹭睡觉的时候,柯鸿雪总有一种自己其实是只兔子、是只狐狸、是只狸奴,是被盛扶泽养着的一只小宠般的错觉。

殿下高他一个头,笑起来肆意飒沓极了,是虞京城里最明艳动人的少年郎,柯鸿雪望他的时候总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眸中那些零碎耀眼的星光。

而今五年未见,柯鸿雪长高许多,沐景序却较他矮了些许。

柯鸿雪不低头,就已经能看见他的额头。

而他低头后,瞥见的却是沐景序略显纤弱的手腕。

这跟他记忆中那双能挽弓纵马的手区别太大了,他甚至冒犯地想,这样细的手腕,握在手里轻轻一折,是不是就会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