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细致,如何能不会呢?一下午的功夫,所有女眷都学会了这巨大的织布机是如何织出步来的。她们暂时还是只能按着凉州的花样来,但是只要给她们一点时间,她们定然能织出精美的花样图案来。
一日的观摩结束之后,除了王阳,所有人都心满意足。
李三娘跟叶娘等人送着女眷们出去,她们与来时相比,少了怯意,多了一份踌躇满志。甚至已经有人在跟叶娘共同商讨棉布的花色了。都是一群素不相识之人,今日之前她们甚至未曾见过面,但是今日之后,她们之间却平白无故多了许多羁绊。
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她们知道,经此之后,她们便不一样了。
官员们争着同傅朝瑜道别,态度别提多热切了。就连肃州来的官员眼里都只有凉州官府,而无王阳这个淮阳王门下最得用的将军。肃州知州还是王爷的岳丈,与王爷一向亲厚,不曾想竟也快要叛变了。这些通判的态度,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的便是知州的态度、甚至是他们背后诸州的态度。
王阳审视着傅朝瑜,用一个纺织厂换取西北其他几州的支持,傅朝瑜的目的便在于此吗?若果真如此,王爷的担忧还是不无道理的。
听闻圣上有意在西北一带设置都护府,此事旁人都无从得知,只因他们王爷与皇上关系亲厚,才听说了些只言片语。圣上不会无故起这样的念头,他既然透露给王爷,必然早有打算。
都护的职责便是“抚慰诸藩,辑宁外寇”,凡周边民族抚慰、征讨、叙功、罚过诸事,皆由都护所统。原本,他们王爷最有可能胜任大都户,也唯有他们王爷能胜任,但如今傅朝瑜异军突起,又获得了周围几个州的支持,来日兴许真的要同他们王爷相争。这个傅朝瑜,看来是不得不防。
傅朝瑜天生五感聪慧,王阳今日打量他这么多回,傅朝瑜岂能不知?
送走了诸州官员等人之后,傅朝瑜行至王阳跟前,略带歉意地道:“今日人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将军见谅。凉州衙门备好了薄酒,不知将军可否移步?”
王阳婉拒了:“我还得回阳关与王爷复命,实在耽误不得。”
傅朝瑜望着王阳:“是吗,那真的太可惜了。”
王阳轻笑:“不可惜,来日方长。”
傅朝瑜目光悠远:“是啊,来日方长。”
他跟淮阳王的恩怨,还早着呢。但是阻他外甥当皇帝的,他都得一个一个收拾干净。皇家人欠他傅家一条命,这个皇帝除了他外甥,谁都别想做。
诸州官员回去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筹备建厂,有凉州纺织厂作活生生的例子,他们只要比照着凉州来做就是了,照搬照抄,甚至都不必动多少脑子。
其他州的百姓也没想到,这么好的事情还能轮到自家。凉州的变化有目共睹,他们前些日子还羡慕呢,如今好处就落到自家头上来了。因为不用官府费心吆喝,百姓自己本就愿意帮忙。
河西走廊一带为了修建纺织厂闹得热火朝天,京城那边的官道也修得十分迅猛。可皇上还是觉得太慢了,比他预想中的慢了太多。若按着这个速度下去,今年还不知能不能修至凉州。
于是皇上大手一挥,下令从商州水泥厂直接调几批水泥去沿路诸州,再给他们修路的钱,让州衙自己招募百姓往西修筑官道。
皇上既然敢给这个钱,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一路上究竟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贪污。若当真有这样活腻歪的官吏,正好他西行的时候可以一并收拾了。
第124章 邀请(一更)
商州水泥如期发出, 不多日便抵达了西北一带。
傅朝瑜感受到了皇上迫切的心意,遂写了封信去京城。傅朝瑜写信回京乃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了,毕竟他如今还有求与皇上, 虽远在西北, 却也不好将这份难得的交情给断了,故而时常联系。
联系的中间人自然还是杨直,若是通过正经渠道送信, 这封私人的信多半不会被送至御前。
写完再瞧一眼, 嗯……情感充沛、感人至深,很好,送得出手。
皇上收到傅朝瑜的信同样见怪不怪了, 傅朝瑜嘴甜会来事儿,得知他为西北修路一事处处费心,特意写信过来感念圣恩。
皇上其实也不是为了让谁感谢的, 只是见最近水泥厂赚得太多, 钱财归于朝廷总归不大好, 到头来还不知会便宜了哪个蛀虫,这才想趁着修路将这笔钱再撒出去,还能让沿路的百姓跟着赚点辛苦钱。他也并没有期待有谁会来感谢他, 但收到傅朝瑜的信之后, 皇上才赫然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个ʟᴇxɪ俗人, 但凡是个俗人便喜欢听好听的话。
身边无人可分享, 于是皇上又拿着傅朝瑜的信去给皇贵妃看看。
瞧瞧,安平侯被朝廷那些人带累,去了凉州那样苦寒的地界, 不仅没有自暴自弃,还对他这个皇帝一样的感恩戴德呢。傅朝瑜在信中邀请他去西北共赏祁连山雪, 还许诺,若是他肯前往凉州巡视,势必会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欢迎君主。
西北百姓都等着他垂青呢。多有良心,多懂进退!若是朝廷多几个傅朝瑜这样知道感恩的人,他应当能多活几年。
程阑不与表态。人与人之间的情分着实诡异,这话也就傅朝瑜说来,皇上听着才入耳,若是朝中其他官员敢写这样的信,那这位皇帝陛下势必要大动肝火,斥责对方阿谀谄媚了。同样的话,同样的事,只能傅朝瑜说才有效果。
程阑不去评判傅朝瑜究竟是否真心,她只好奇道:“那圣上会应邀么?”
皇上自然是要去的,但是他担心自己回答之后程阑会顺竿爬,请求自己带她随行。到时候左右为难的还是他,皇上去凉州是有事要做,可不准备带多余的人。
再说宫里离不得皇贵妃,宫务得由皇贵妃料理、妃嫔们需要皇贵妃镇压,连太后也需要皇贵妃替他尽孝。皇贵妃还是待在宫里的好。
皇上从程阑手里抽回了傅朝瑜送给他的信,语焉不详地糊弄了两句。方才还兴致勃勃,转眼间便冷淡下来,起身离开。
程阑觉得皇上多半有病。
几日后,黄姑姑终于赶至京城。
贵妃早等着她来,可见到黄姑姑只身返程,未看到三皇子的身影,贵妃少不得又要生气。
黄姑姑精疲力尽,赶回来时又口干舌燥,到现在都没有喝过一滴水,她已无心安慰贵妃了,直接便是一句:“娘娘,您赶紧想想法子吧,殿下已经同咱们离心了。”
贵妃顿了片刻,旋即迟疑地看着黄姑姑,纳闷道:“你怎么说起了糊话,莫不是路上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