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喋不休,反反复复,真是烦透了,他宁愿被儿子冷嘲热讽,也懒得搭理这些俗人。
最后,傅成已经不愿意再回复了,只说:“你们若是感兴趣,自己派一艘船出海试试不就知道了?此番同我一道回来的有二三十人,你们大可以聘请他们给你们指路。”
众人随即心喜,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韩相看他们这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已经被彻底带歪了。虽然不知道这位荣昌侯回来究竟是何目的,但韩相能确定,圣上与傅朝瑜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事实也如此,傅朝瑜虽然心中有气,但是见傅成成功的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之后,便开始暗暗筹备着日后出海一事了。
出海一事,可大可小,等到了海上没有朝廷的约束,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胡作非为?欺负自己人都是小事,若是他们丧尽天良对于当地的土著人赶尽杀绝,那才是把千百年间儒家的伦理道德踩在脚底下碾压。
虽然傅朝瑜不觉得大部分人会这样下作,但是万一呢?
纵然允许他们出海,也得加以监督制约,必要时还得运用律法。否则生了乱子,再想亡羊补牢可就迟了。大魏的名声丢到海外的话,先帝会从棺材板里蹦出来找他算账的。
这场接风宴还算是热闹,等到散场之后,张丞相的人还委婉地表示,希望日后能入侯府同荣昌侯深聊。
傅成强忍着才没有给他们甩脸色。
等这些人都走干净了之后,傅成才觉得自己的耳边终于清静了下来,殿中也只剩下他们自家人了。可到了此刻,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再能够转移话题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傅成又开始坐立不安。
他是个闲不住的,也是个没有责任心的,对于这一点他认。同样,他也知道自己对不住儿子跟外孙,其实最对不住的是女儿,他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将小儿子丢给了女儿,简直枉为人父,傅成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后悔。若是他当初在扬州,女儿兴许就不会被人骗走了,傅家的悲剧也不会再出现?
可如今说这些已经没了意义,他该坦然面对一切。
傅朝瑜端坐在旁,对傅成的心路历程丝毫感兴趣,也没有同他寒暄的打算,率先问道:“你这回回来,还想出海么?”
傅成先前打好的腹稿瞬间失去了运用,支支吾吾起来。
呵,傅朝瑜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果然还是没死心:“看来这海上还真是迷人,让咱们荣昌侯流连忘返了这么多年,连家都不要了。”
这才回来多久便又惦记着出去了,真是不知所谓。
周景渊同情地看了一眼外祖父,得罪他舅舅,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
傅成闷声,老实道:“海上没有什么有趣的,更多的是危险与未知,不过各处的大陆倒是很有趣,风土人情也与咱们这儿迥然相异。”
周景渊见外祖父这般小心翼翼,便又问:“可是您都已经去了这么久,什么地方都跑尽了,难道还没待够吗?”
“我去了这些年,真正抵达的地方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先前在扬州的时候,总觉得天下只有大魏这么大,出海以后,方知天地广阔。”
傅成说到自己喜欢的领域,又开始侃侃而谈了:“况且此番出海,我们还有个惊人的发现。我们原是从扬州往东,一路沿海而行,期间未曾回过头,走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又回到了扬州!”
说着,傅成期待地看向这对舅甥俩,这发现够不够惊世骇俗?
不料这对舅甥两人反应平平。
傅朝瑜是去过后世的,他自然知道脚下这片大地本就是圆,一路往东最终回到原点,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周景渊不惊讶,这是因为幼年跟着舅舅学过了相关的学问,非但他知道,就连老三老四也知道,不过他们二人对此存疑,尤其是老三,当初还以天圆地方来质疑他舅舅。早知道今日就该把老三给叫回来,让他明白自己有多狭隘。
傅成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失望极了:“你们不惊讶?”
傅朝瑜道:“意料之中的事,谈何惊讶?”
傅成:“……”
意料之中?
他都没有亲自出过海,谈何意料之中?
傅成现在就想离开京城直接出海,留下来真没什么意思。他引以为傲的重大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意。
然而这份沮丧没能持续多久,在看到蓁蓁的刹那,傅成什么心思都没了。
“这孩子真像你母亲。ʟᴇxɪ”
周景渊迟疑了,怎么每个人看到蓁蓁说的都不尽相同,林夫人还说真真像林家人呢。
傅朝瑜也没说不让傅成抱孩子,默许宫人将蓁蓁交到傅成手中。傅成小心地接了过来,目光虔诚地盯着蓁蓁。
小家伙也是头一回看到自己祖父,虽然不认识,但她不怕生,踩在傅成膝盖上,毫无规律地蹦着,又可爱又活泼。一瞬间,傅成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傅朝瑜。
他温柔地看向儿子:“你小时候也这样,对外人一点不设防,不管谁带都笑呵呵的。”
傅朝瑜:“……”
呵呵,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啊。
周景渊反而很感兴趣:“是吗,舅舅小时候原来也这样啊?”
“何止呢,你母妃小时候也这般。”傅成想着,若是外孙以后有了重孙,说不定也是这般可爱的性子,不过这话说的就远了,外孙如今还小,说这个话题不合适。
一家人在宫中待了大半日,若不是傅朝瑜不想打扰外甥处理政务才将傅成赶走,傅成肯定还想在宫中留着。
离开之后,傅成察觉到蓁蓁并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出来。
傅朝瑜知道他要问什么,信口回复:“蓁蓁这个月留在宫中,由景渊在带。”
傅成一时心急问道:“景渊年纪也不大,能带好孩子么?”
“当年阿姊比景渊还小,不也一样带起了孩子吗?”
傅成自知之言,再也不敢多问了。
傅朝瑜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小外甥对于亲情的渴望从未减少过,他成家之后,每日同外甥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如今有了蓁蓁,倒是可以弥补外甥心中的那一份欠缺。在宫里待上一月,再回家待一月,两边都照顾到了,而且也不会累到他女儿,两全其美。
傅成这是第一次进侯府。虽然没有他们傅家的老宅大,但是在京中也算是够气派了。傅成这才想起来另一件,自己儿子如今都官至宰相了,远比他厉害。他年轻的时候心比天高,却没有一件事情能坚持下去,以至于这么多年还一事无成。幸好他儿子随了母亲,不像他这般无能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