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许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齐子元的脸,“你要哭了吗?”
“没,”刚说过男孩子也可以哭的齐子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在许戎后颈轻轻蹭了蹭,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我就是有点冷。”
许戎明显不信,想要扭头去看,却被紧紧地抱在怀里回不过头。
齐让和江维桢走近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大一小两个毛绒绒的团子依偎在一起,仿佛在冰天雪地里相依为命的两只幼兽。
“那是……”
齐让轻轻摇头,打断了江维桢脱口而出的惊讶,却还是惊动了雪地里的两人。
齐子元扭过头,茫然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皇兄?”
他还保持着跪坐在雪地里的姿势,仰着一张脸,额前的发蹭得乱糟糟的,加上通红的眼睛,还有脸上未干的泪痕……怎么看都有点可怜。
齐让有一瞬的沉默,目光凝在那微红的鼻尖上,刚好看见一滴泪从齐子元眼里滚落,顺着脸颊一直滑到颈间。
“打扰陛下了。”
齐让盯着那滴眼泪看了一会,在江维桢难以置信的目光里,从怀里摸出一块锦帕递了过去。
熏过的锦帕泛着一股清冷的香气,就好像是齐子元前一天才赏过的梅,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下一刻又突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在脸上摸了一下。
“我……朕,朕可能有点着凉。”齐子元看着微湿的指尖,故作镇定地开口,“不然就是刚刚沾到的雪。”
“嗯。”
齐让应了一声,却没收回拿锦帕的手。
齐子元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锦帕接了过来,胡乱在脸上擦了两下:“谢谢皇兄。”
“无妨,”齐让偏转视线,看向还蜷在齐子元怀里的许戎,“还不从陛下身上起来?”
“好。”
许戎应了声,乖乖地爬了起来,还不忘回过头去拉还坐在雪地里的齐子元。
江维桢抱着手臂,目光在这莫名亲昵的一大一小间来来回回扫过:“不是说要去看鱼吗,在这儿玩什么呢?”
说着话,将许戎拉到身边,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
“在堆雪人呀,”许戎由着江维桢动作,一只手指着完成了大半的雪人,“哥哥说这是阿咬。”
“哥哥?”
江维桢轻轻挑眉,扭头看向齐让,却没得到回应。
齐让正低着头,看着脚边那个小腿高的“雪人。”
大梁是有塑雪狮的风俗,为的是祈愿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所以堆好的雪狮个个威风凛凛,惟妙惟肖,却从没见过眼前这种,圆头圆脑的,还嵌了两块石头……算是眼睛?
“那个,”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雪人上,齐子元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还没堆好呢,等陈敬回来……”
话还没说完,陈敬匆匆忙忙地沿着假山边的小路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根胡萝卜和两根树枝。
“陛下!”陈敬急急地喘了口气,“找到了!”
“谢谢!”
齐子元接过胡萝卜,插到那两块石头下方,又将两根树枝插到“雪人”的两侧,自己蹲下来看了一会,用手指画了一张向上扬起的嘴。
他搓了搓手,回头朝着许戎招了招手:“堆好了!”
加了“鼻子”和“手臂”的雪人其实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却莫名其妙地和站在跟前笑眯眯的齐子元格外契合。
上一瞬还埋头在一个小孩背后哭得两眼通红满脸狼狈的人此刻正弯了眼睛笑得没心没肺。
哪怕一双手已经冻得发红。
“陈敬。”齐让转过视线,看向兢兢业业守在旁边的陈敬。
陈敬整个人莫名地紧张起来:“太上皇有何吩咐?”
齐让没说话,反而是将一直捂在手里的袖炉递了过去,冲雪人前的齐子元抬了抬下颌。
第十二章
齐子元正蹲在才堆好的雪人前给许戎讲雪孩子的故事。
虽然下雪的时候天气不算太冷,玩了太长时间雪也让他的双手有点失去知觉。
就在这种时候,陈敬递了一个袖炉过来,颇有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你还去拿了袖炉?”齐子元双眼发亮,笑眯眯地伸手去接。
陈敬略有迟疑,回过头看了一眼,诚实开口:“是太上皇让奴婢拿给您的。”
“太上皇?”齐子元讶异地扭过头,正对上不远处齐让看过来的目光。
照面也有一会了,齐子元才终于分出精力好好看看这个便宜哥哥。
可能因为是仰视的角度,他发现这人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大挺拔的多。
身体应该是好了一点,毕竟已经可以自己来御花园来散步,却是依然苍白清瘦的,哪怕裹着厚厚的裘衣,也能看出掩盖在其下的单薄。
眉眼却是更精致了,虽然面容还是憔悴的,下垂看过来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但比上次见面多了几分柔和,好像那种自带的压迫感散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齐让确实让陈敬把袖炉拿给了过来,在自己还病着的时候。
齐子元站起身,捧着袖炉走了过去:“多谢皇兄,不过这个袖炉……”
“留着吧。”齐让垂下眼眸,看了眼按在袖炉上隐隐发红的指尖,有些意外地发现眼前的齐子元明明还是少年人没长开的样子,一双手确是细长的,清瘦又骨节分明,“我用不上。”
齐让淡淡道。
这其实也是实话,他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狐裘里,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寒意,所以他把袖炉递出去的时候,旁边的江维桢都没有反对。
齐子元抬眼将齐让仔细打量了一遍,相信了对方确实不需要这个袖炉,稍稍安心了一点,随即又想起刚刚被自己随手塞到怀里那方锦帕:“那到时候和锦帕一起送还给永安殿。”
“不用在意,”齐让有些不太适应这样和齐子元交流,转过脸冲着还蹲在雪人前的许戎抬了抬下巴,“去玩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高,眉眼微微弯着,让齐子元在那一瞬好像感受到了一点来自年长者的关心和宽和。
可能真的只是来自哥哥的呵护吧?
虽然不是自己的哥哥。
齐子元想着,朝齐让鞠了一躬:“谢谢皇兄。”
“你……”
齐让难得意外地睁大了眼,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已经转身跑回雪人跟前,继续给眼巴巴的许戎讲起了故事。
“……小白兔跳舞给雪孩子看,唱歌给雪孩子听……”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江维桢听了几句,忍不住转头去看齐让,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在讲什么,是宫里特有的还是乾州的民间故事,我怎么没听过?”
“不知道,”齐让轻声道,“我也没听过。”
纵使重活了一世,他对这个占了自己皇位的所谓弟弟也没多多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