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觉得阿让变了?”江维桢抬头看着她,“阿姐的房间闲置这么多年了,除了阿让小时候过来留宿过,其他人除了打扫,可是进都不能进的……当年我要和他一起住都被赶了出来!”
“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江淇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却又带了几分感慨,“不过阿让确实变了不少……他当年为了皇位,连跟我的婚事都能答应,现在却能和新帝相处这么融洽。”
“起初也没那么融洽,装装样子而已,”江维桢摇了摇头,“谁成想新帝是这副脾气和秉性,就连我这几次三番地相处下来,都不自觉地放下了成见……别的不说,我看他对阿让是真的关心和信任。”
“那阿让他……”江淇蹙起眉头,“以后总还是要拿回皇位的吧?”
“他这一辈子都为了这大梁的江山而活,又怎么可能真的放下?”江维桢长舒了一口气,“他自有考量,不用担心。”
江淇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一路跟着齐让走到江皇后的院子,齐子元才回过神来,拉了拉齐让的袖口:“皇兄,这里到底是你母后的旧居,我过来午睡……不太合适。”
“永安殿也是我母后的旧居,陛下先前不是也小憩过,”齐让推开门,回过头来看他,“归根到底也只是一间院子,不用在意那么多。”
齐子元抬头,在那双眼底看见了熟悉的温柔,方才涌起的那点顾虑便散了去:“好。”
室内只有一张软榻,齐子元和衣躺在上面,忍不住看向了齐让:“皇兄,你怎么办?”
“我鲜少午睡,”齐让从书案前随手拿了一本书,在软榻边坐下,“睡吧,我守着你。”
“好。”
齐子元闭上眼睛,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刚刚一路走来消散的睡意又慢慢地涌了上来。
没多一会就真的睡了过去。
一觉睡了小半个时辰,再醒来时,齐让竟然还坐在软榻边。
齐子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坐起身来:“皇兄?”
“醒了?”齐让合上手里的书,“正好,刚许戎还过来叫你和他一起去钓鱼呢。”
“钓鱼?”齐子元挑眉,“荷花池里的?”
“嗯,”齐让笑着起身,“先前他就一直觊觎御花园的鱼,只是皇城里到底不方便,到了这儿有阿瞳纵容,每次都要去荷花池折腾一圈。”
想起先前齐让说的话,齐子元忍不住道:“荷花池里的鱼不都是江公子养的,他居然同意?”
“荷花池里的鱼早不知换了多少次,维桢自己也认不清了,”齐让道,“不然你以为是谁教的许戎钓鱼?”
“这样啊……”齐子元从软榻上下来,“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和阿咬一起玩了。”
过了晌午,阳光依然明媚。
江维桢和许戎却浑不在意,一人一根钓竿坐在荷花池边玩得不亦乐乎,江淇陪着他们坐了好一会,也不见有鱼咬钩,独自跑到亭子里避起了阴凉。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她扭过头,看见沿着回廊并肩走来的二人,便招了招手:“荷花池边晒得很,过来坐!”
“我先去陪阿咬玩一会,待会再过来!”齐子元说完,朝齐让挥了挥手,转身朝荷花池边的二人走去。
齐让独自进了亭子,在江淇对面坐了下来,看着石桌上的茶盏,轻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悠闲。”
“这些年在北关,别的都还好,就是偶尔会想送到皇城的新茶,”江淇说着话,给齐让倒了一盏,“你身体好些了?”
“维桢的医术,你该比我有信心的,”齐让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他为了救我匆匆忙忙地丢下北关一堆纷乱赶回来,辛苦你了。”
“军中的事儿我处理惯了,”江淇摇了摇头,抬眸看着齐让,“就是父亲一直很担心你,先是担心你的身体,到后来知道新帝登基……不过瞧见你现在的样子,我倒是可以写信回去,让他老人家放心了。”
齐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轻轻笑了一声:“我现在什么样?”
“维桢今天和我说,你这辈子都在为大梁江山而活……”江淇缓缓道,“我今日看着,你倒是终于稍稍地为自己而活了些。”
第四十九章
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去贡院看看,没想到居然在江家优哉游哉地过了大半日,直到日暮西山,齐子元才终于坐上了返回皇城的马车。
晨起离开皇城的时候阴云密布疾风骤雨,再回程却是晴空万里。
一如齐子元的心情。
回想起这一日,明明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坐在一起喝茶聊天、钓鱼吃饭,陪许戎玩一些不擅长的游戏,却让他找到了过往和家人朋友一起时才能感受到的安心和踏实,出门时因为担心春闱而生起的焦虑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去。
回到仁明殿看见被新的奏章堆满的书案时,也没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毕竟穿过来已有几个月,他早就清楚从坐到这个位置上开始,就注定了和闲适安逸没有什么关系了——当然,他也可以摆烂,由着朝堂内外文武群臣去折腾也置若罔闻,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废物,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一无所知地丢了这条小命。
可他齐子元终究不是那样的人。
人活这辈子,总该为了点什么,糊里糊涂地活着未尝不可,但要是连死都是稀里糊涂的,未免白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于是,靠着这一日短暂的休息给自己蓄了点电,齐子元便又打起精神恢复了宵寝晨兴、朝务课业两头忙碌的生活。
就这么忙了两日,终于等到春闱落下帷幕。
虽然开考的时候遭遇了暴雨,但宋清为人严谨细致,又有得了齐子元指示的各部配合,不管是早早住进贡院免了在暴雨中奔波的考官们,还是虽然冒着大雨入场但及时换掉了湿衣袍甚至每人领到一碗热姜汤的士子们都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让整场春闱还算顺利地告一段落。
不管考得如何,对参考的士子们来说都算了却了一桩历时三年甚至更久的心事,陆陆续续地走出贡院的时候都能稍稍松口气。
对以宋清为首的一众考官们来说,考试的结束却只是忙碌的开始。
自曾祖年间开科取士至今不过百余年,其后包括齐让在内的几代大梁皇帝都是在一次次的考试中逐渐完善规则和制度,因而不管是誊录还是糊名阅卷,都没有任何的先例可参考——作为想法提出者,齐子元只有考生的经验,对于如何实施如何落实全无头绪。
繁重的担子最终还是落到了宋清和一众协理考试的官员头上。
日复一日地忙碌中,春意愈加浓厚,天气也愈发多变起来。
出门上朝的时候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乍现的朝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绚烂的红,怎么看都该是一个大晴天,等散了朝迈出奉天殿,迎接齐子元的却是如注的暴雨。
纵使撑了纸伞,更有御辇早早地候在奉天殿门外,一路折腾回仁明殿,衣摆和鞋袜还是湿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