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燕云梦(280)+番外
如果从未有过希望,我不会如此痛苦,当希望终于来临却在旦夕之间被人摧毁的痛,才会让人终生铭记在心。
“金川门之变”,是我故意为之。
我不在乎千秋万代的名声,也不在乎那些正直臣子对我的唾骂和鄙视------临危投敌的叛徒,毫无气节的无耻小人……都无所谓。
我要的,只是“公道”二字。
他毁灭了我的梦想,而我,只是加速了他梦想的灭亡,难道这不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公平?
登基后的燕王对我十分优待礼遇。
今日的文渊阁学士、声名狼藉的李景隆,对他早已全无威胁,况且她深爱的人是他,并不是我。
江山、美人、皇子,所有男人希望得到的一切,如今尽在他掌控之中。
我还能企求什么?
岁月挫折了少年的锋芒,磨难湮灭了年轻的勇气,从此安心做一个平凡的男人,守候着我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给他们营造一个温暖舒适的家,此生于愿已足。
如果还能为后人留下一些什么,便是我人生存在的全部意义和价值。
一部《永乐大典》,耗尽了我几乎全部的心血。
整整四年,我和解缙几乎将所有时间和精力消耗在编修大典上,我长期住在文渊阁内,偶尔才会回府探望朱浣宜和我们初生的长子永平。
浣宜对我从没有半句怨言,她一心抚养着孩子,生活得简单而快乐,每次我回家与他们母子团聚的时侯,就是曹国公府欢乐的节日。
大典书成,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烛火的光芒渐渐微弱,我握紧了浣宜的手,对她说:“如果她来看我,不要让她见到我。”
久病之后,如今的我,早已不是昔日的李景隆。
浣宜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停摇头说:“不会的,景隆哥哥,你一定不会死的,你不会丢下我们母子不管的!”
我向她微微一笑,说道:“浣宜,我欠你实在太多。如果还有来生,我们再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
浣宜伸手拔下发髻上的玉钗,将它放在我掌心,哽咽着道:“我会记着你的话,我们来生就以此玉钗为凭……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找到我!”
玉钗为盟,或许,我与浣宜的缘分并不在这一世。
今生,我只深爱过一个人。
直到这一刻我依然爱着她,无怨,亦无悔。番外—前世今生(全书大结局版本之某一种)
永乐十八年八月。
北京的紫禁城。
紫云轩。
体内残留的生机微若游丝,我看向那个身着皇袍的背影,用尽力气对他说:“皇上,请让我见赵王一面,请您让他回来,我要见他,我要见我的燧儿……”
他终于回过头来,紫眸中隐约已有泪光,难道他不愿意面对我,只是不愿意让我看见他眼中的悲伤?
湖衣离开的那一刻,他也是如此。
他轻轻走近我床畔,手抚着我柔若浮云的秀发和依然娇美的面颊,说道:“我已让燧儿赶回来看你了,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
我的容颜数年来根本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十六岁的天真少女模样,或许有人暗中视我如同妖孽,我早已习惯了宫人看我时恐惧和诧异的眼光。
赵王朱高燧是我亲生的孩子,十八年来却是湖衣一手养大了他。
我眼泪滑落,抓住他的手说:“皇上不要忘记,当初承诺过我,无论燧儿以后做了什么事情,请都不要伤害他的性命,放他一条生路。”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说道:“我不会忘记的,你不要担心。”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将头靠在他胸前,很快我就会失去一切感知,他身上淡淡的草原上青草的味道,还是那样亲切熟悉,在这最后一刻,竟然让我有了一丝依恋的感觉。
如果我现在不说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去握他的手,他感觉到我的努力,反手抓住我,十指紧紧相扣,说道:“蕊蕊,这么多年了,你还恨我吗??”
我轻轻摇头叹息道:“我早就不恨你了,是我对不起你,起初……在宝云阁那天晚上……我真的不应该摔了那合卺的酒杯,如今我要先你走一步了。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现在可以回答我吗?”
我曾经问过他,谁才是他心中最爱。
他摩娑着我的发丝,语带哽咽说道:“你此时此刻还要再问?我心中最爱是你,不是青青。”
那个和林希长得一模一样的青青,让朱棣魂牵梦萦一生的青青,居然还不如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我微笑说道:“我知道你是在骗我。”
他眼泪无声而落,滴到我的脸上,凉凉的。
“小野猫,小傻瓜,我告诉你,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看着他,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我点点头说:“你说吧,我在听。”
他看见我的瞳孔已经无法再凝聚光线,急速说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常做一个梦,梦中那白衣女子对我说,她是我的爱人,我曾经答应过她,生生世世都要和她在一起,她可以为我而生,为我而死……”
我震惊得连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
“你梦中那白衣女子,是否和青青有着相似的容颜?”
“正因为如此,你看到温柔的青青,就不可抑制地爱上了她?想要一辈子保护她?”
所有的一切豁然明了,不必再问下去,我已经知道我面前的朱棣是谁。
他就是顾翌凡,我曾经誓死相随的顾翌凡,深爱林希的顾翌凡。
即使他成了朱棣,他也没有忘记林希的模样。
我穿越而来变成了唐蕊的样子,顾翌凡根本认不出我就是他最爱的那个小名蕊蕊的林希。而我犯了和他同样致命的错误,真正的顾翌凡并没拥有顾翌凡的面容。
真正的爱情,本来就是灵魂的交汇。
二十三年来,顾翌凡就在我的身边,我居然毫不知情。
我想念了他二十三年,自责伤心愧悔无奈,却折磨了他二十三年。
为什么?
为什么?
上天要对我和他如此残忍?
“朱棣,翌凡,我爱你,我舍不得离开你,希望我们来生不再如此错过。”
这句话,我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映入我眼中的最后一幕是朱棣血色全失的苍白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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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听见电话铃声大作,从睡梦中惊醒。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我的枕头湿了好大好大的一片?
惶惑中接起电话,是羽珊的声音!我没死?我在哪里?我怎么了?
羽珊说:“约你打网球你忘了?快起来!八点了!”
我懵懵懂懂地说:“不是毕业论文答辩?”
她说:“你是睡糊涂了!论文答辩是明年四月下旬,现在九月初,还早着呢,快过来啊!”
我挂下电话,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打电话给顾翌凡。手机居然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