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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25:再临博间(29)

余浪轻赞道:“你的头发真美,就像,染了香墨的飞天瀑。”

飞天瀑,是离国一处极有名的瀑布,美若仙境。

乌黑的长发垂到肩上,他忍不住用指尖撩了数根,放在掌心细看,忽道:“你听过吗?头发柔软的人,心肠也软。”

烈儿背影微微一硬,片刻,低声道:“你的头发,一定硬如铁矢。”

余浪不以为忤,在他身后宠溺地笑了一声,“你嘴巴这么厉害,总是少不了吃亏,我真为你担心。”

在他目光所触及不到处,烈儿一直意图保持的冷淡面具骤然裂开,回忆的伤痛混合着梦一样的凄美,源源不断,喷涌而出。

你这性子,少不了会吃亏的。

我真为你担心。

这些话……

这些话,是谁说的?

谁听见过?

是晨曦初照的那一日吗?是他逃出永殷宫门,心窝像揣了一只不安而兴奋的小鸟,不顾一切地,打算和余浪一世相依的那一日吗?

他来到余浪暂住的小屋,见到如常等待他的余浪。

一切如此美好,清风、鸟语、花香,等待他的恋人。

那晨曦,是他今生今世见过最美的。

他跑得太心急了,一路上的晨风吹乱了发,余浪要他坐下,为他细细地梳头。

“为什么跑这么急?你啊。”

是余浪在叹气吗?

坐在他身后,梳着他的长发,无可奈何的,如此宠溺。

“你这性子,少不了会吃亏的,我真为你担心。”

这凝固的片段,是芙蕖最快乐的时光。

余浪的手,那么沉稳、温柔,一下,一下,像对待珍宝一样,抚摸着他的长发。

烈儿感激不尽,他对这上天的赐予感激涕零,在永逸王宫里只有老迈昏庸的永殷王,无止尽的勾心斗角,潜伏的日子危险、无助、令人绝望,而上天却给了他余浪,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梦想。

爱情,和自由。

他匆匆而来,这样的小心翼翼,怀着他忐忑不安的梦想。

“余浪,你以后会这样一直帮我梳头吗?”

“会。”

“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会。”

那些低低的,满是芬芳甜味的回答。

他不知道余浪是否记得,但是,芙蕖是记得的。

芙蕖竟然还记得。

但……

“余浪,我要离开永逸王,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说出这句话后,一切都停止了。

他以为余浪会抱住他,给他最想听的承诺,给他一个美丽的永恒。

他痴痴地等着。

但没有人抱住他,连那双正在为他温柔地梳理长发的的手也冰冷了。

他感到脊背发冷,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惊惶压到了胸口上。

当他转过头,他看见了另一个余浪。

一个从来不曾想像过的余浪,一个讥笑他、蹂躏他、折磨他,让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微不足道,让他痛不欲生的男人。

一个人,怎么会有两副如此不同的面孔?

一个人,怎么能在前一刻口口声声说喜欢你,举手投足间爱你宠你,如待珍宝,下一刻却露出狰狞面目,对你做尽天下最残忍的事?

怎么可以?

“烈儿,你冷吗?”又是这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却仍悦耳如昔,“你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低沉,醇厚,像醉人的酒。

熟悉的臂膀,从后面缓缓环上。

把他环在结实的胸膛里。

不……

烈儿咬咬牙,忍住蓦地翻腾而来的悲切和激动。

当日。

当日,他是多么渴望这个拥抱。

曾有一天,在说出同生共死的那一刻,他多么多么地希望,正帮他梳着长发的余浪,会这样紧紧抱住他。

往事已逝。

他无法横跨无数个日夜的伤痛和煎熬,将今日和梦想破碎的一天再次重叠。

无论是余浪,还是他。

已不可挽回。

烈儿抵抗着身后那个人传来的熟悉的温暖,抵抗着排山倒海的回忆,不许泪水怯弱地染湿眼眶。

长长抽了一口气,沉声道:“放开我。”

余浪的双臂骤然收紧。

但慢慢地,他一点点松开了手,退开。

然后,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次执起玉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