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是昨天吗?她昨天见过父亲吗?还是前天?每一次在医院醒来,记忆都会有些混乱。
“爸爸。”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等待医生进来的间隙,五条悟从半开的门缝中走进病房。月见里的脸上毫无生气,望见他的时候甚至奇怪地皱了皱眉。
“五条君?”
他们不是分手了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对……分手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们好像和好了。怎么和好的?
……他似乎在佛罗伦萨的雨中告诉自己那些怪物叫咒灵。
车轮碾压的头痛感涌上来,月见里无法再去拼凑那些暂时离家出走的记忆。
依旧是那张苍白的脸,眼眶却红了。
月见里苍介已经很熟悉奈奈这样的状况,于是抬手轻缓地替她按揉太阳穴靠后一点的位置。
“前田医生说,奈奈这些天需要住院。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观测几天。”中年男人在哄女儿时说话的语调,明显和刚才不同。“Mafia那边的事也快解决了,等奈奈出院后我们就回家。”
五条悟趁月见里苍介和医生说话的功夫,坐到了病床边。从未照顾过别人的他,学着男人方才的姿势,抬手生疏地想替月见里按揉太阳穴的位置。
但是按不对。
月见里偏过头避开五条悟的手,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她还没来得及用委婉的方式告诉他有关应激障碍的事,就已经被他看到了最糟糕的病发状态。
连她都讨厌这样的自己,更何况是别人。
“我会一直坐在这里。”
少年固执的发言引来医生和月见里苍介的侧目。
“抱歉,这里的病房不接受陪护。”就算要陪护也得是家属……这小子是谁?
“呀类,特殊情况通融一下吧。”夏油杰单手扶上前田医生的肩膀,“你们总不希望半夜看到有人攀爬精神科住院部的窗户吧。”
前田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一脸震惊,不知道应该看谁:“什么?!”
作为精神科医生见过各种类型的精神不健康,但头一回听说半夜攀爬住院部窗户这样离谱的事。
月见里苍介望向霸占了自己座位的小子,沉思片刻。他走到五条悟身边沉声道:“你跟我出去一趟。”
“我哪里都不去。”
月见里苍介:“……”奈奈居然喜欢那么轴的家伙?
“你可以选择现在和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带一些奈奈需要的生活用品回到这里。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影响医生和护士的工作,延长奈奈痛苦的时间。”
夏油杰看着乖乖和月见里苍介离开的五条悟,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
夜已深,马路上异常空旷。
月见里苍介让司机自己打车回去,他亲自开车。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医院停车库,月见里苍介先把夏油杰送回他的住宅附近,而后一脚油门开往月见里所租的公寓方向。
直到夏油杰下车后,月见里苍介才缓缓开口。
“其实那年事发之后我一度想过从商场上彻底退休,但我没有。虽然我不会干涉,但我并不赞同奈奈自由恋爱。你知道为什么吗?”
五条悟看着前方的信号灯没有说话。他只觉得开车的速度太慢,影响了他回到奈奈身边的效率。
“年轻人的恋爱,尤其是陷入热恋中的毛头小子,以为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可以跨越生死,可以包容对方身上所有的缺点……我问你,你真的明白奈奈的病是怎么回事吗?那不是一场感冒,一次高烧。是终身如影相随相伴的阴影。”
“有人看到一把刀,会想到锋利,会想到美食,或者单纯认为那就是一把刀。但如果是奈奈看到那把刀,她会想到鲜血,会想到那把刀落到人身上的惨烈画面。她的害怕在别人看来是一种无理取闹,但她无法克服也无法摆脱。”月见里苍介瞥了一眼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年。“恕我直言,除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以外,我不信这世上有人会永远耐心地安抚她。”
“我不能放心把奈奈交给任何人。希望你们能好好分手。”
在他活着的时候,那个男人或许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得不装模作样,但他死后呢?
“我不会让她看见。”
一直沉默不语的五条悟忽然开口,月见里苍介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什么?”
“刀这种东西,从始至终就不该让奈奈看见。”少年回眸,摘下墨镜一脸不耐烦:“你能开快点嘛?”
月见里苍介:“……”
不但轴还很傲慢啊这个臭小子。
第40章
烂橘子今天炸了吗
月见里吃了药,看了一会儿前田医生留下的帮助舒缓心情的情景剧场后又睡下了。
和过去很多次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一定会被梦中反复闪回的车祸惊醒。月见里对周遭的一切感知都变得麻木,只有发麻的指尖与嘴唇,还有剧烈跳动的心脏清晰明朗。
护士离开的时候,特意给窗帘留了一条缝,此刻病房内不至于显得过于黑暗。月光细细长长,像是一条灯带躺在还算宽敞的室内。
药效过后,窒息的头疼再度攀上感官。本该是死寂的凌晨时分,月见里的耳边却隐约伴随着刺耳刹车声与人群尖叫的幻听。
那些照片更多角度是在月见里的对面拍摄的,她清晰看到九岁的自己站在那条街上。应激障碍带来的分离与人格解体感有了更为鲜活的第三视角。月见里坐在病床上,但对于真实的自己究竟在哪里开始恍惚。
细微的开门声惊扰了在原地故步自封的少女。
月见里仓皇回头。
先看到一头白毛,然后是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他怎么能进来?他怎么还会来?
“咦?醒了?”
既然病房里的人已经醒了,五条悟便不再蹑手蹑脚,他走进病房捎带上门。这一回没人和他抢病床边的单人椅了,但少年直接坐到了床沿,并踢开了那张碍事的椅子。
“阿拉,怎么又哭了。”少年的语气听来有些轻松,他抬手胡乱抹了抹月见里乱糟糟的脸。“太想我了吗?没办法啊,奈奈的爸爸太狡猾了!说好拿完东西再回来,结果离开后医院那些家伙就不让我进来了!”
“怎么可能呢?他们居然觉得自己可以拦得住我?”五条悟嗤之以鼻。
月见里的意识不能完全集中,耳边的少年音也是听得断断续续的。
“灯在哪里。”五条悟摸索着要去开灯,病房里还是太暗了,虽然不影响他看清房间里的人和物,但他不能很好的与月见里对视。
抬起的手臂被月见里按下。
“……开灯,护士会来。”
于是五条悟灿烂一笑,额头抵上月见里的。“原来奈奈还是喜欢和我单独在一起嘛。”
她的额头上还有冷汗,分不清是噩梦之后惊吓出来的还是强烈头疼导致的。五条悟用袖子轻轻擦去那些汗水。然后把人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