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扬摇一摇头。
他没有点符画阵,可念头一起,便有数十把剑腾空飞来。
如同凤凰召集鸟群,如同飞龙号令游鱼。
他此刻只想亲手杀了贺兆离。
然后等宫雾醒来以后训她一顿。
境至开阳,五行之物均可随手调用上千斤两。
可姬扬并没有停手。
越来越多的人手中的剑在不受控制地飞向他,在日光下如同纷飞的羽毛归回翼间。
其中还包括知白观剑修的剑,金烟涡领军的剑,如此许多。
数十把,数百把,它们都如漩涡般围绕着他虚空旋转。
长短不一,杀招不同,可此刻全都只听命他一人。
像是许久以后,姬扬才分神看向涂栩心所在的方向,回答方才问题。
“我要杀了贺兆离。”
涂栩心看得焦急,怕他年轻气盛最终沦得灵息枯竭而死。
“溯舟,灵力不是这样用的!”
“我不想停。”
涂栩心一手探在他右肩上,登时感知到磅礴如海的深厚灵息还在被源源不断地调用。
贺兆离是高至玉衡的道尊,你难道要越阶杀他?!
便是五品杀三品,都得废数倍力气,何况是跨阶,你是疯了!!
他清楚自己此刻只能再劝一句,在天地变色狂风呼啸里重声道:“姬扬,你是无情道修,不可动怒!!”
姬扬墨眸一眨,像是停下来思索半刻。
我动怒了吗。
无情道心的七痕之中,哀痕清明稳固,怒痕微微发光。
像是因他此刻情绪未动,不怒不愤,即将破土生芽,再升一痕。
青年垂眸淡笑,长长睫毛落下一片投影。
他亲眼看见,贺兆离三箭径直洞穿宫雾肺腑。
原本就纤细瘦小的姑娘,刹那间魂灵飘散,死得像一株野草。
——怒了又如何?
此念一纵,微微发光的怒痕登时被击如齑粉!
青年扬袖一招,像是不等更多剑从旁人手中飞来,竟然将自身丹田里的厚重灵气化为两面开刃的锐剑,让千重剑阵如扇面般徐徐打开。
涂栩心叹道我是管不住你了,双掌一按,为姬溯舟注入自己剩下的全部内力。
江流瀚海般的玉衡真气顺手掌奔流而去,优先护住姬溯舟的金丹心肺,然后才供他借用调遣。
剑阵一开,上下修士跟着瞠目结舌。
“这,这是仅靠他一人就召出来的东西?!”
“月火谷的人这般恐怖,二十岁居然能把敌军的剑都剿走了好几百把?!”
“那个宫雾……到底是他什么人啊。”
“我的剑!!还我!!”
贺兆离笑道:“哟,一群龟怂里冒出个横的。”
“年轻人,你怎么不逃命?”
“你杀了我的至亲。”
“至亲?”贺兆离高高扬起眉毛:“她是你亲妹妹?”
姬溯舟不多与他废话,扬手便布控剑阵,向他杀去!
贺兆离一挥拂尘,身前身后的数千强兵如落雨般倾洒而下,万般功法只为杀他一人!!
这一刻连吞山鲸口中的众人都顾不上遁水逃去,怔忪相看。
他,他疯了?!
开阳境就可以不要命了??
他难道要为了那个女弟子杀了金烟涡这几千号人?!
涂栩心原本被断食断水地囚了数日,灵力损耗到不足三成,此刻几乎全都给了姬扬。
他身形难以再掩得全无痕迹,一抽手坠落而下,重新潜回人群深处。
而广袤云水间,青年长发因烈风飘扬而起,并指掐诀果真在绞杀所有来犯!
姬溯舟眼快心明,上乘的修道根骨此刻如同要坠魔般,周身潜能尽数被激发运通!
他只想杀一个人。
贺兆离。
青年飞身而上,过千灵剑便如白雀飞雁般纵横散开,自下而上将许多金烟涡弟子贯穿戕杀!
剑阵收缩自如又势如破竹,后方护军也被震慑到不敢造次。
瞬秒里,他已杀到贺兆离面前。
中年男人面沉似水,嗤了一声。
“瞧着是个狠角色,但就为了一个小姑娘?”
姬溯舟对他并无表情,抬腕欲刺,面前虚像先行飘散。
只见贺兆离虚坐在百里以外的青鸾交椅上,手捧香茶闲闲啜了一口。
“阵起。”
话音一落,金烟涡上下各处有阵眼接连亮起,一切都是创派之时连同皇陵机关造出的守派大阵!
混沌的巨物滚动声里,越来越多的杀阵被启动运作,仿佛整个门派都已经尽数归这姓贺的所有。
可还未等新一重囚阵扣下姬溯舟,只听一声颇邈远的骨裂声,交椅上的贺兆离竟人头落地,手中香茶登时坠下!
千重剑阵仍围绕着姬扬的虚影,真人不知何时早已潜入敌军之后,把主帅彻底斩落!
涂栩心此刻刚在人群里冒了个头,拍巴掌怒声叫了个好:“漂亮!!!”
不愧是我徒弟!!
大伙儿看得都傻了,有点犹豫得跟着鼓掌,没完全适应事情的发展。
姬扬身影极快,将尸身的金丹也随之剜出,彻底断了贺兆离卷土重来的可能。
他被溅了满身血痕,蓝衣似紫,可瞳眸里仍旧纯粹通透,好似大雪过后的晴夜。
数十阵法失去操纵之人,方才启动一半,又光色黯淡地纷纷消失。
姬扬手里仍握着贺兆离的金丹,右眉侧和脸上仍沾着血。
他此刻才看向持剑畏缩后退的一众金烟涡弟子,平缓开口。
“月火谷乃是低门小户,不会贸然干预你们未来的路。”
“但往后,若是再生出贺兆离这样的祸端……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此话皆由姬扬残存灵息被扩散各处,听得霸鲸楼和知白观的人都脸色变化多彩。
低门小户??
你管随便出来一个弟子就斩杀上千人叫低门小户??
明年元贤仙会要不让你们月火谷来做东??
金烟涡的弟子们纷纷后退,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跑啊,剩下的一两千人跑回上层里,哪里还有人敢管这些破事。
姬扬已透支灵力过多,此刻佯作平稳地飞身归去,被严方疾快速拦下。
“事已至此,我们需跟金烟涡讨个说法,不能急着走。”
后者到底是替师祖来的,既然攻守全然扭转,务必要将诸多事务都落实踩定,避免日后再节外生枝。
青年嘴唇没有血色,仅点头答应。
他任由涂栩心迎过来扶住自己,走了两步,又轻声道。
“把师妹放在暖和柔软些的地方。”
“她怕被硌着。”
严方疾还不知道宫雾的异处,但同样不敢怠慢自己的救命恩人,连声吩咐弟子去料理此事。
混乱里,涂栩心撑住姬扬的肩,瞪着眼凶回去。
“逞能啊?你方才元神都差点炸上西天了!”
姬扬累得说不出话,任由他骂。
“替人出头?你考虑过失手的后果没有!”
“做事这样绝,你是在乎你师妹吗?什么糊涂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