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谱·肆(36)
要不是柳公子拦着,还说这些个文房四宝应该都是贵价货,她直接就把锦盒扔出去了……
柳公子心想,苗管家果然是个老江湖,早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所以才悄悄给送过来的吧,当面送的话,万一砸自己头就不好办了呢。
而此刻的另一头,苗管家已然躺在床上,安然入睡前也免不了叨叨:“二少爷啊,你也真不拿我的老命当回事……唉。”
除夕之夜,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尾
后半夜,雪小了许多,城中各处的热闹仍在继续,焰火与鞭炮的动静依然此起彼伏。
司府就安静多了,苗管家是个早睡早起的人,雷打不动的习惯,过年也不例外。仆从里上了年岁的也都早早歇下了,年轻的则聚在温暖的屋子里吃喝猜谜玩骰子。今夜的司府,灯火通宵不灭,各色花灯给各个角落投下喜庆的光,虽比别家清静,却也年味十足。
大约是白天累过头了,磨牙跟滚滚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早早在房里响起来。
桃夭却睡不着,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着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
“你一直默许磨牙带着你的纸,只为了成全他的善心?”
柳公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桃夭头也不回道:“他总说我杀孽太重,他拿着纸帮那些穷妖怪也是为我积福,且算我也得了好处吧。”
柳公子跟她并排坐下,微笑:“我以为,是你怕他找不到你。”
桃夭微微一怔,哼了一声:“你不是说累死了么,还不滚去睡觉?”
“原来他今天是去集市上给我们买礼物。”柳公子当没听见,自顾自说着,手里拿着那只胖田鼠,“还学会了用护身咒……啧啧,孩子出息了啊!”
“出息……”桃夭瞟了瞟他手里的木头,难得地点点头,“是出息了。”
“我以为你会说出息个鬼。”柳公子笑,看向院墙外,“你说在这世间,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有出息?”
“别人我就不知道了。”桃夭咧嘴一笑,“不杀人不放火,吃得下睡得着,这便是我的出息了。”
柳公子点点头:“你可太有出息了。”
“承蒙夸奖。”
“薛平安会回去吗?”柳公子看着一朵焰火在空中散开,“他那么执着,飘也要飘回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地方吧。”
“写封信不难的。”桃夭也看着那朵焰火,一直到它消失,才起身拍拍屁股说,“得让人找得着自己,迷路了才回得去不是。”
柳公子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只问:“犀导怎么安置?”
桃夭抬手一指:“找个它身体好我心情好的时候,往西,上昆仑。”
“你真觉得昆仑会收留这个死心眼的妖怪?”柳公子还是有些担心,“昆仑对晋升妖仙这事历来严格得很。”
“事在人为嘛。”桃夭挠挠鼻子,“它的‘死心眼’就是它最大的出息。再说昆仑里头的死心眼也不少,说不定能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宽容呢?”
“好吧,这事也不急,从长计议。不过有个事我现在就得提醒你。”
“啥?”
“你刚才指的是东方。”
……
砰砰!两朵焰火又窜上夜空,无数道光洒下来。
屋子里,磨牙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趴在枕头边的滚滚流着口水,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东西。
桃夭跟柳公子看着这两个家伙的睡相,摇摇头,打了个呵欠。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你平安,我平安,这便是最好的大年夜。
桃夭又看了一眼那个幸存下来的锦盒,撇撇嘴,不知洛阳明月台的除夕,是不是也这么曲折离奇,多姿多彩。
唉,睡吧,恭喜发财,新春大吉。
除夕夜,当一夜好梦。
只是无人知晓,此刻,那只被柳公子吓跑的墨蚓化成人类的模样,正拖着它饥饿的身躯,在离冒头坡好几里外的荒坟中搜寻能吃的东西。
不远处的树丛里,一双蓝绿两色的眼睛冷冷盯着这个妖怪,却是一只通体黝黑的长毛大猫,体型比寻常的猫大出一倍左右,像只敏捷的小老虎,在等到一个最佳的时机后,一跃而起,精准咬住了墨蚓的咽喉……
当天边露出一丝晨曦时,荒坟里再无墨蚓的踪迹,地上只留下一摊乌黑的黏液。
热闹一夜的帝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庆祝。
今日天晴,年初一,新开始。
肆【人面】 楔子
这只妖,怕是治不好了。
第1章
十年前。
冬至,深夜。
雪刚刚开始下,僻静的巷子被寒气埋起来了一般,听不到一丁点动静,连常经过的野猫都不见踪迹。
远远地,有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寒夜的沉寂。
很快,巷子中一扇紧闭的房门被拍得砰砰响。那是一间医馆,平日里由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郎中打理。
一个拿一张厚布将自己裹得无比严实的人,不露脸,不知男女,身材矮小,怀中抱着个一两岁的小儿,非常吃力的样子,腾出来拍门的一只手不停在发抖。
许是老人家睡得太沉,好一阵子医馆内才亮起灯火。呵欠连天的老郎中披着衣裳,有气无力地冲外头喊:“来了来了,莫再拍了。”
身为郎中,半夜被拍醒的经历也是寻常,只是今天太冷了,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委实不好受,又不好装死,只得唉声叹气地出来。
开了门,寒风迎面拍过来,老郎中打了个喷嚏,眨巴眨巴眼睛,却不见那拍门的人。门槛前只躺着一个拿布裹起来的小娃,已是双眼紧闭,面目青紫,气息十分微弱。
老郎中忙将小娃抱起来,转身便往屋子里小跑而去,边跑边喊:“老婆子!赶紧起来!”
后半夜,郎中夫妇在诊室内忙得不可开交,用药,针灸,能用的法子都用遍了,小娃却依然不肯醒来,小手小脚冷如冰块,无论室内的炭火烧得多旺,仍是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有。
老郎中再次掰开小娃的眼皮,又仔细把了脉听了心跳,终是重重叹了口气,冲妻子摇摇头:“不中用了。憋久了,又冻着,这小身板哪里扛得住。”
郎中妻子也叹气,扯起袖子轻轻擦着孩子的脸:“这么小的娃……怎会搞成这样?没瞧见送来的人?”
老郎中摇头:“开门就没影儿了。”
两口子又是一声叹息。
“我给娃洗洗干净,你找件好点的衣裳。”郎中夫人摸了摸那冰凉的小脸,“还没把这世间看清楚呢,就没了。唉,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好,我去找。”老郎中说着,又瞅了小娃一眼,“长得真是好看,眉心里还有颗朱砂痣,很福气的长相呢,真真可惜了。”
老两口一时无话。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似是有人踩到了外头的碎瓦片。
“谁?”老郎中一惊,快步走去推开窗户,寒风裹着雪花打进来。他半眯着老眼一看,黑黢黢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得一团模糊的黑影正从院墙上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