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兮又看到傅离风,苏淼,还有秦霜都来了……
这些爱他的人,和他曾经以为讨厌自己,不想理睬自己的人,全部都在为他的突然离去而伤心欲绝地痛哭。
周遭弥漫着浓到揪心的悲伤氛围。
周以澄一直都在何兮的身边,到了医院后,他就没再哭了,脸上斑驳的泪痕都已经干涸,甚至连表情都变得平静。
他不时用手给何兮整理头发,又俯下身去用脸贴着他的脸亲密地蹭一蹭,就好像是他还活着时那样。
秦霜噙着泪水在旁捂嘴,不敢出声惊动他。
何兮不停地在周以澄身边打转,可是周以澄看不到。
他亲吻他的额头,手臂紧紧揽着那具冰冷的身体。
两天后,何兮看到那具身体最后变成了一个盒子。
周以澄把自己锁在房间,抱着盒子坐在床角,不吃不喝,目光空洞,如同只剩下一具躯壳。
他们担惊受怕,只能把房门撬开,乔易天和秦霜轮流看着他。
何兮心急如焚,却喊不出也叫不出,只能围在他身边陪他。
几天过去周以澄一直不肯松手,最后实在没办法,秦霜软硬兼施,逼着他喝了几口加了药的牛奶。
等他终于睡过去,他们才得以把骨灰盒拿走安葬。
周以澄过后醒来,没有闹也没有哭,爬起来就去了何兮的墓地。
短短几天,他消瘦了许多。
他伸出手,抚摸墓碑上何兮笑着的照片,露出的手腕上戴着那一串曾经送给何兮的佛珠。
他低低地说了一些话,可是何兮还没听清,眼前就突然换了个地方。
他来到了裴轻淮的家里。
放眼望去,满地歪倒的酒瓶和缭绕的烟雾,裴轻淮正歪靠在沙发边的地上坐着,他一向洁癖且注意形象,可是这时的他头发凌乱,衣服上满是褶皱,衣襟颓然敞着,外套也只是随意地披在身后,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长,手里夹着烟,猛吸一口。
他可能还是不习惯,猛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他还是狼狈地继续抽完一支烟,紧接着他又开始灌酒,灌到后来冲进卫生间里狂吐。
何兮想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可是办不到。
裴轻淮用冷水洗完脸,魂不守舍地走进了厨房里。
何兮正祈祷他别再喝了,却见他拿起一把水果刀,微含醉意的眼睛盯了刀锋片刻,突然就在手心里用力划了一下。
鲜血唰唰地冒出,他伸出手,任由那些血嘀嗒嘀嗒落进水槽里。
何兮大惊,可他从始至终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这流的根本不是他的血。
裴轻淮正要划第二下的时候,何兮恨不得立马生出一只手来夺走那把刀,好在李尧及时出现冲上前来,骇然地抢走了那把还在滴血的刀,并且不让他再靠近厨房。
李尧翻出医药箱给裴轻淮处理伤口。
伤口有点深,李尧想让裴轻淮上医院,裴轻淮却根本不应声,眼神落在虚空中。
从那天起,他就封闭了一般没说过话了。
李尧只有叹气,自己给他清洗伤口,用纱布包扎好。
李尧打开门窗通风,让那些酒味烟味都散出去。
等回头的时候,裴轻淮已经抱着何兮的衣服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尧轻手轻脚走过去,给他盖上了毯子。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有人打了裴轻淮的电话。
裴轻淮现在所有的东西都不管了,手机也扔在一边,是李尧接的。
他听到对面那个女人说的话之后,无比震惊:“你说什么?何先生让你帮忙转交的?”
这段时间一直对外界没什么反应的裴轻淮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很快冯璐就到了,裴轻淮冲到门口开门。
冯璐按照跟何兮的约定,把信封转交给他。
裴轻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包裹纱布的手颤抖地接过,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当啷一声,一抹银色被连带着出来,掉落在了地上。
裴轻淮怔了怔,弯腰去捡,那是他给何兮的订婚戒指。
他一直以为何兮早就扔了。
裴轻淮打开了折好的信纸,上面是何兮的笔迹。
信不长,可是那几行字裴轻淮怔忪地来回看了好久。
这些天以来的绝望黑暗痛苦,好似终于找了一个宣泄的缺口,在冯璐惊愕的视线里,泪水狂涌而出。
“他……”裴轻淮的声音沙哑,“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冯璐记着何兮的交代,摇了摇头:“我只是帮忙他转交。”
“他什么时候找的你帮忙?”
冯璐为难,不吭声。
裴轻淮却已经明白,一定是何兮特地交代过她不要说。
眼泪顺着下巴坠落,他低声喃喃道:“他果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他都知道……”
冯璐望着他憔悴苍白的脸,仿佛经历了什么痛彻心扉的大悲之事。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先生他……怎么了?”
裴轻淮呼吸战栗,垂眸不说话。
李尧把她送出去了才告诉她,何兮已经因为一场意外不在了。
冯璐惊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婉拒了李尧要开车送她的好意,抽泣着抹泪,转身走了。
何兮跟上了她。
她在半路上突然停下来,坐在马路边又哭又叹了好一会儿。
她竭力调整好自己,用纸巾擦干了眼泪,又打车去了一趟何家。
何兮留的电话是陈新奇的,可冯璐到的时候,乔易天和乔灼言也一起跑到了门口迎接。
乔易天急忙接过信封,从里面拿出来两张银行卡。
一张是当初他给何兮的,还有一张,是给何家的,全部都退还回来了。
乔易天怔了怔,继续在信封里翻找,却什么都没再找到。
乔易天把冯璐邀请到家里,两人聊着何兮。
冯璐惋惜地说何兮帮了她太多太多,还没请何兮吃饭呢。冯璐又看着伤怀的乔易天,忍不住多说一句,其实那天何兮有往信封里塞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拿出去了。
乔易天抬手捂住了通红的眼睛,心都碎了。
那天晚上在医院,兮兮本来是要跟他说话的,可是他偏偏扭过头去了。
兮兮一定以为他不想理他,所以才把信拿出来,连电话号码都写的是陈管家,而不是他。
他真的好后悔。
至少,至少该说句话啊……
冯璐离开后,乔易天望着转交来的两张卡出神。
如果可以,何兮很想把当时那张信纸拿来给他,希望他的难过可以减轻一点。
何兮不受控制地晃荡开来,到了楼上乔灼言的房间里,他对着那副订婚宴上没送出去的肖像画,自言自语地说了好多话。
何兮听了半天听明白了,哦,原来,乔灼言并不像嘴里说的那样讨厌他。
何兮从窗户出去,陈新奇把他好久不骑的小车子推到了喷泉边,正用抹布仔细擦拭着,每一处都擦得干净发亮,就好像随时等候着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