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她转身说道:“明珰,我想出去走走。”
“天色已晚,姑娘……”
“不碍的,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很久没回来了,想看看建康城可有什么变化。”
“那奴婢叫金嬷嬷来给姑娘换装。”
陈秀轻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九公主和十公主都嫁了,这建康城里能随随便便要我命的人不多了吧?”
“这……”明珰似有犹豫,但看着脸色沉静如水的陈秀,她又不敢多说。
“明珰,我想去看看秦河。”陈秀故意放缓了语气,带着一分撒娇的意思,“一个人用餐很是没意思,况且我也不饿,只想出去透透气。”
“奴婢叫人备车,但姑娘还是换了男装吧,在外边走动,男装总是方便些。”
“嗯。”
秦河畔上,江亭之中。陈秀倚着柱子,幽幽地凝望着暗色的河水。
自元帝建都建康之前,建康城便是风流才子聚集之地。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在画舫上开始,又在这河水滚滚流逝?
这蕴藏了无限风流的秦河谁究竟是那些风流墨客酣酒之后,举杯酹月,醇香的美酒汇成了滔滔的江河?还是千百年来,无数人折柳别亲,点点离人泪凝成了这一川碧水?
任思绪随着风儿畅游天际,面颊染风。她仰头望去,只见月华开夜雾,风影碎池星。香满亭,花满荫,清风织画屏。
“夜沉沉,凉如水。撷流云霞彩,织羽衣霓裳。直直上青云,享安宁。”
陈秀软软地靠在栏杆上,不自觉地哼唱起一首乐曲。起先只是轻声自娱,亭下河水拍岸的声音仿佛伴奏,踩着乐点打着节拍。微笑在嘴角飞扬,站起身,风生水起,歌声渐响,回荡在空旷的河面上。
一遍又一遍地清唱,闭上眼,静下心,张开臂。迎着夜风,放声哼唱。
突然,一阵清幽的笛音飘来。陈秀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漆黑的水上,一点风灯似明似暗。船头隐隐地站着一个人影,悠长的乐音飘来,俨然就是刚才她哼唱的曲调。
她的嘴角弯起一抹轻笑,心情便如江风飞扬。
扁舟渐行渐远,风灯消失在黑夜中。笛声却依然回荡在耳边,真是让人惊叹的内息。
她理了理耳边飞乱的长发,转身离去,毫不犹豫。
缘起缘灭皆随风;相逢擦身莫停留。一切随缘就很好。
月华溶溶,花影寂寂,秋风习习,夜色阑阑。坐在马车里往回走,陈秀便有些累了,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心里却一遍遍回荡着刚刚的笛声。
马车稳稳的停住,她忙收回了思绪,还以为已经到了府邸,便慢慢地起身准备下车,却见车帘已经被掀开,一股熟悉的瑞脑香的味道随着夜风吹进来,她眯了眯眼睛,又坐了回去。马车继续前行,原来是被半路截住了,并不是到家。
王博进车来借着车内烛光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
“嗯,有些闷。”说着,她往一侧让开,待他坐下来后,便枕在他的肩上,闷闷的说道:“觉得雨后微凉,江上风景应该独好,便去江边转了转。”
“这么不愿意回建康来?”看着她如此没精神的样子,王博微微蹙眉。
她想了想,决定如实说,“不是,我想见我娘亲,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见她,所以心里有些烦躁。”
“如此小事,也值得卿卿这般伤脑筋?”只要不是不愿跟他在一起就好,剩下的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
“九郎——”陈秀侧了侧身,躺进他的怀里,“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傻瓜,你说呢?”
“唔……猜不透,”她伸出手臂去抱住他的腰,“也不想猜。”九郎的心思,哪里猜得透呢。
“阿绣,”王博伸手做梳,缓缓地顺着她的长发,低声叹道:“之前你不在的日子,我过的很不好。跟你在一起,我又觉得什么都好。”所以,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九郎……”她心里暗暗地一叹,好吧,在你娶妻之前,我都陪着你。
月光如水润花影,星明残照数峰晴。南风携香送卿去,夜色融融伴君行。
几日后,王博寻了个空闲,派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贺府,请贺公彦来私邸一叙。
贺公彦收到名帖后着实沉思了一回,不过王博亲自相邀,贺公彦无论如何也推脱不过的。于是叫了美姬来为自己洗漱更衣,坐了马车去赴王博之约。
王博的私邸并不大,门口也不算宏伟,只是一个精致的院落而已,里面山石花木皆经过细心地雕琢,可谓一步一景。
随着引路的婢女穿花渡柳,直到一个精致的所在,那婢女方抬手指着那座盖在六层青石台阶上的木屋福身道:“公里面请,小婢只能到此。”
贺公彦点点头,抬手捻乐捻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微笑着踏上了青石台阶。
廊檐下有两名清丽的婢女一起福身并打起了门帘:“贺公请。”
贺彦进了屋内,却见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正纳闷时,忽听见一侧有人朗声道:“贺公来了,恕博简慢,快这边请。”
转头看过去,方见一架紫檀木百宝阁后转出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来,却见他眉宇轩昂,目如寒星,清华如松风水月,朗润如仙露明珠。冷漠脱尘,傲然卓雅,肃肃而立,胜似谪仙。湛然有神的凤目里隐过一丝别样的神采,不是赫赫王家嫡子九郎王博是谁?
“九郎。”贺公怎么说也是年长者,又是贺家的族长,见了王博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只拱了拱手,呵呵笑道:“承蒙九郎相约,不知是何等要事?”
王博微微抬手,说道:“公请里面做。”
“好,九郎请。”贺彦微微的笑,对王博的态度十分的惊讶,暗想着王博素来张扬跋扈不把世人看在眼里,今天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起来?
二人先后转过百宝阁,在靠着长窗的榻上落座。王博便扬声唤道:“阿秀?”
那边珠帘一动,一个妙龄少女款款而出,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婢女。
“阿绣?”贺彦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陈秀,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秀微微一福,转身从明珰端着的托盘上把茶盏拿过来放在案几上,之后便转身站在了王博的身侧。
贺彦终于顿悟过来,忙起身朝着王博深深一礼:“多谢九郎对小女阿绣的救命之恩。”
王博淡淡一笑,说道:“公的女儿阿绣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失踪了,失踪……当时的状况九郎也知道,如今想起来,谋真是惭愧啊惭愧!”
“公不必如此。我身边的阿秀非之前公之庶女阿绣。”王博回头看了一眼陈秀,淡淡的笑了笑眼睛里有了几分暖意,“阿秀现在是我的人,她姓陈,名秀。是‘木秀于林’之‘秀’,并非‘锦绣’之‘绣’。贺公之前的作为,也实属无奈。毕竟为了家族的利益像权贵折腰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