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三曲(243)+番外
后来我渐渐想清楚了,什么担心烟雪,全是借口。我只是嫉妒珠女,我嫉妒她可以以烟雪代言人的身份跟我说话我;我嫉妒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爱烟雪,守着烟雪。而我,因为自己的选择背上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连幻想和烟雪在一起都变成了负担;珠女想杀我,烟雪竟然替她向我求情,更是让我嫉妒得发疯。
我受不了烟雪与别的女人亲近,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想杀我的女人。
我真是个可悲的混蛋。
“书儿。”
忽然,旁边传来飞墨温和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他站在凉亭外,清朗的眉目上挂着谦和的笑,一身白底墨竹纹长衫随风猎猎飞舞,飘逸出尘。
他不是在陪客人吗?
我抹抹脸上的眼泪,站起身:“今天是奶娘的忌日。”
飞墨的神色柔和散淡,好像对我没有任何怀疑:“如此,我也该敬一敬,”他走进凉亭,弯腰拿起一杯酒,缓缓地倒在地上,嘴里念叨道:“这第一杯酒敬大当家,飞墨多谢大当家的大媒之恩。”
他倒上第二杯酒,扭头望着我,眼神显出微微的犀利来:“这第二杯酒,敬我儿的救命恩人,多谢恩公帮我妻接生。”
见他心如明镜,我叹了一口气:“相公,你要是生气,不用装。”
老夫老妻,他明白我,我自然也明白他。
他一愣,随即收起了笑容:“好,你至少还知道我在生气。”说着,他端起两盘菜放到一边,“这两样菜我知道,是你奶娘爱吃的,可剩下的这几样,”他顿了顿,“是你给他准备的吧?”
还没等我回答,他提起脚,对准那几盘菜发疯似的踩了起来。顿时,桌上菜汤横流,一片狼藉,他那青色的靴子上也满是油。
踩够了,他甩甩脚上的菜叶,抬起头,布满了愤怒的脸狰狞而恐怖:“书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初阳,沐玄爷三加起来,都比不上某些人的小指头。你哪里把我当你相公,你当我是仇人,你恨我呢,恨我让人干掉了他。我弄死他又怎的?怎的?恩?如果他那次不死,我还要弄,弄不死他我就不是百里家大少爷。米铺亏空了五千两银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吗?你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是不是想存点私房钱离开这里?”
狂怒的飞墨一点风度都不剩,不光头冒青筋,口不择言,连声音都变尖了:“还有,上个月你买下了那个男人的两栋房子,你瞒得住谁啊你?你是不是想等他回来你们好比翼齐飞?我告诉你孟书,如果你和我分开,你休想再见孩子。你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有些事我本来想瞒着他的,没想打他早就察觉了。我们真是一对,都在假装对方不知道,都在演戏。
我静静地听他发着火,等他骂累了换气的功夫才慢慢地说道:“对不起,咱们朝夕院的月钱都由婆婆管,我一分余钱没有,没办法才打米铺的主意。那些钱,除了买下两栋房子,还请了一些高人。我想把绛月的尸体打捞起来,入土为安。可那里洞深水急,没捞起来。对不起,我夜夜做恶梦,对不起。”
闻言,飞墨扯着嘴角冷冷一笑,眼里浮起了丝丝嘲弄:“入土为安,这是积德的好事啊。人都死了,我怎么会不允许呢,你相公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话音刚落,他一提脚,狠狠地将旁边的雕花酒壶踢了出去。酒壶撞在亭柱上,开出了一朵碎花。壶中的绿酒胡乱地沿着亭柱流到地上,不一会儿就在亭中聚成了一小洼。
接着,他决绝转身朝山下走去,满是油汤的鞋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明晃晃的脚印。
不知为何,被他臭骂一顿之后,我反而有了一丝解脱的快感。我本来就是混蛋,混蛋本来就该被人骂。撕破脸皮对谁都好,他不用忍得那么难受,我也不用强颜欢笑。
吵架后,飞墨一走就是十多天。听丫鬟说他住在婆婆那里,每日除了忙生意就是管教两个孩子。我没让人去叫,冷静一下对双方都好。
一天下午,我躺在床上闭目休息。忽然,脸上多了一种痒痒的感觉,睁眼一看,大吃一惊。
头顶上多了一个陌生中年女人,正出神地盯着我。
“来——”
刚想惊呼,她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孩子,”她轻声喊道,眼睛里溢满了滚动的泪珠,“我可怜的孩子,身上怎么全是骨头?”
第154章
我一边在孟书的记忆中搜索这个女人是谁,一边寻找可以自卫的东西。
忽然,她猛地一拍床板,仰天长啸:“老天,我也是早就该死的人,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带不走我,也别想带走我的孩子,鬼医——”吼完,她往旁边一闪。
我终于抓住机会,撑起身体大喊:“来人啊,这个疯女人是谁,快来人,”
“来了来了,听声音你气如虹中一时半会死不了——”另一个陌生女人接下了我的话。
我扭头一看,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一个身着鲜红衣服,头插五彩鸡毛的年轻女人伸着两只鹰爪般的手,无比兴奋地朝我冲了过来。
还没等我回忆起怎么打架,一股浓烈的香粉味已扑进了我的鼻腔。紧接着,我只觉头晕目眩,身体腾空而起。停下来时我已到桌子上,全身被一堆红线缠成了一种奇怪的姿势:左脚着地,右脚高举,双手前伸,腰部与桌面平行,俨然是马踏飞燕与芭蕾舞演员雕像的完美合体。
红衣女人捏了捏我的小腿,贼笑着问:“少夫人,你有什么感觉?”
因为重病,我很少运动,这么一折腾,我只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没什么感觉,”我咬着牙恨恨地望向白衣女人,“疯女人,快放开我!”
院里的守卫都死哪去了,炒鱿鱼,我要炒他们鱿鱼!
白衣女人装着没听到我的话,只是用悲伤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肆无忌惮。她长得很美,看上去甚至比婆婆还年轻,眉眼间流露着一种妙不可言的妩媚,身旁萦绕的气息像花香一般纯净。只是她的眼神太沉重,太直白。我和她对盯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她眼里的东西,将眼睛移开。和疯子比对视,一点胜算都没有。
“没反应,怎么会没反应,不可能没反应啊。”鬼医围着我走了一圈,突然一拍脑门,“啊,我忘了,是这个姿势。”
话音刚落,我的身体又飞了起来,再次停下来时,我换了个姿势。四肢后坂,被红线牢牢地缠在一起,肚皮贴着桌面。简而言之,类似一个陀螺。
久未活动的腰像触了电,又麻又痛,眼泪抑制不住地疯涌,可我咬紧牙关,努力不发出一丝惨叫。今非昔比,我是百里少夫人,要是被下人看到我这副狼狈样成何体统。
鬼医张大了嘴巴拍手大笑:“百里少夫人这腰真软,羡煞我也。不过,咱们还得加点料。”说完,手一扬,“嗖嗖嗖”,眨眼之间几百根不知从哪来的金针将我扎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