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事。杨过暗自宽心，点头应道：“这个自然。”

郭靖拉住他的胳膊：“对了，都忙着照顾芙儿，还没吃晚饭，厨房有粥，我去盛，你回房吧，时候不早了，吃完就该睡了。”

杨过心道：郭伯伯果然心思单纯，发生如此大事，我哪里能睡着呢。

奈何郭靖一心如此，他只好有苦难言地随他去，临行之前，不由转身多望几眼牌位。

郭靖叹道：“康弟……过儿，你也别太难过了，总有一天，你长大了，习得一身好武艺，就能为你爹……争光……”

他原想说的是报仇，但当年和穆念慈商议，情愿假托为病逝之由。欧阳锋武功太高，又是疯疯癫癫，行踪不定，何苦让过儿早知此仇，多担心事。说起来，那些纠缠不清的恩怨，像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斩不断。

当年欧阳锋为子寻仇，将他毙于掌下。临终之前，杨康曾叮嘱不许告知杨过，让他报仇。那时不解其意，柯镇恶还直拍巴掌，连称便宜了他。郭靖不敢憎恨大师父，心中却也有几分腹诽和怨怼，现在想想，才明白康弟的苦心。冤冤相报何时了，一生活在仇恨的阴影里，那该有多么痛苦，多么黑暗。

当年的谎言持至今日，就一直隐瞒下去吧！

就让过儿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活着吧！好好练武，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枉今生。

郭靖想定主意，也朝牌位深望片刻，然后拉着杨过，送他回房。

辗转难眠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还不到卯时，杨过便轻悄悄地独自起身，赶往桃花林。

小雨淅淅的，风却不大，他走得焦焦躁躁，露尾藏头，像是在做什么亏心事一般。

林阵的机关，黄蓉为怕这些孩子迷路，早已教过。杨过只用片刻便绕过这片林子，曲径通幽地往山谷深处去。

又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了温泉。

在岛中的背腹之地，前些天他和大小武就是在这儿被安排入浴的。

这儿是主家的领地，可不是这些客居的孩子能随便来玩的地方。

由于距离住宅比较远，即便是主人也不常来。

杨过兜去温泉后方的山野，果然看见空旷的树下，有人在那儿等他，一身深蓝色的长袍，花白的乱发过肩。

他像是终于盼到了未等近前便急急唤出声：“义父，孩儿……”

那人听到呼唤，即时回过身来。

便似有万千箭矢射来，奔去的杨过顿时面如土色地中止。

他看到，那人不是这些天约在此时此地的欧阳锋，而是郭靖。

第七章 急难

薄薄的纸，记载着陈年旧事。

郭靖唯恐他不信，将那信笺在桌上铺平，用镇纸压住四角，才嘱杨过来看：“过儿，你仔细看清楚，这是你娘亲的字迹啊！”

杨过既惊且疑地细读一遍。

信上写明杨康是被欧阳锋所杀。前因后果很清楚。

后面还附着杨康的短笺。

这约摸有十年的旧信，接近树叶的泛着黄色。

热血上涌的杨过很快撤开，很怕他的眼泪滚在上面。

郭靖看他身子颤颤的，一直在哭，大约有九成信了，才谨慎地批评道：“不知者不罪，过儿。虽然你爹不许你报仇，可是欧阳锋至少你是不能再见了，他跟你说过什么，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师父自有我去说，她不会怪责于你……”

“这信是真的吗？”郭靖正在激动之中，杨过突然抛出这么一句，他很是惊诧道：“过儿，你说什么！”

“郭伯伯”，杨过故意说重了这几个音：“小侄想知道，这信究竟是我爹娘留下的，还是出自你夫人的手笔？”

“过儿！”虽然此刻房门紧闭，只有两人，可是连声“师父”也不叫未免太过放肆大胆，郭靖不免微怒道：“过儿，今日之事，是郭伯伯不诚，可是你师父她为了查出真相才这样做的，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过儿，欧阳锋他是信不过的，你不可亲近他，更不可拜他为父，这是大逆不道，你懂吗！”

“可是郭伯伯你知道吗，欧阳锋他虽然疯疯癫癫，但他至少不打我，也不骂我，还教我武功。他知道我是杨过，也待我很好。”杨过将牙一咬，狠心地不愿看他。

他和欧阳锋，是到桃花岛的第二个月认识的。

欧阳锋已经疯癫了，清楚的时候总是想到九阴真经，却老是不记得来桃花岛的路。郭靖接杨过来的时候，居然巧遇，彼时他在暗处，跟了来，一直潜伏温泉后的山洞里。

那处密林环绕，位置又极隐蔽，才教他藏了这么久都无人知晓。

隐居期间，欧阳锋常常采些野果来充饥，后来认识了杨过，他也悄悄带给他一些食物。一来二去，欧阳锋听说了他的遭遇，非常同情，所以愿意教他蛤蟆功以防身。

加上穆念慈和杨康以前教的那些，杨过可以算是这些孩子们中的佼佼者。

黄蓉从不教他练功，又待他苛责至此，这些心机，哪敢轻泄。说来也是为了自保，毕竟茫茫天地，身边无可靠之人啊。

“那都是假的，过儿！”郭靖走去扳住他的肩：“那是因为他疯了，如果他清醒，他会伤害你的！过儿，你不能相信他！”

杨过心内苦笑：郭伯伯，你又知道些什么。

无法对质的语言埋在心内，只能沉默相对。

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郭靖一再相逼：“过儿，你还记得那把匕首吗？我和你爹在出生之前就是兄弟了，他以前……走了一些弯路。我不想你像他那样，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对得起你爹你知道吗？你不能做错事，将来你会后悔的！”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我有利的，我想要的才是对的，才是好的。

果然禀承了父亲理念的孩子想法如出一辙，只是这些在郭靖看来荒诞不经的念头，还是不必说了吧。

郭靖还想再劝，敲门声却像催命一般。

居然是黄蓉，拿着陆乘风的急函，要他快拆。

原来是陆庄主招募的人手齐备，亟待与郭靖带领兵饷等物资会合。

郭靖将信函收起，对黄蓉道：“看来我要星夜赶路，蓉儿，过儿交给你照顾。此事是欧阳锋所为，与他无关。你说的那件事，还是算了吧。”

“如果你不把他送走，那我就把芙儿送走。我可不想她再被什么毒物咬丢了小命。”明明那封旧信摆在桌上，还这么回护他。亏得隐忍多日，真相已露，何必再虚情假意，黄蓉拿出杀手锏：“虽然我爹现在闭关，但如果靖哥哥你硬要如此，我也只好请动他老人家了。”

“这样吧，等我回来亲自送他去全真教，至多一个月，此间你不可动他。蓉儿，千万答应！”郭靖已经火烧眉毛，为了令黄蓉妥协，有些话也顾不得当讲不当讲，碍于杨过在此，他只得低头在黄蓉耳畔轻声威胁，以施缓兵之计：“蓉儿，康弟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