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早一点让孩子出来,是不是,就不用死这么多人,是不是这样,他们就都能活着?
对!就该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活着!慧敏激动死了,她赶快把眼泪抹抹,冲着花束子说:“能救,他们能救,你快点儿,快点儿,快帮我炖药!”
什么!花束子惊了。
难道注定到头来,竟要跟腊月走同样的路?不,这宫中的三个女人,每一个都要走同样的路?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改不了吗?
不。不!花束子紧紧抓牢她,如扯着万千的珍宝,死死不松:“主子,您不能!”
“你去,我已经决定了。”慧敏抹干净泪水,义无反顾地责怪:“你怎么就肯定我跟腊月一样,说不定,我就跟你一样呢。我这个比腊月的日子长,比你生福全的时候更安全,你信我,去吧,乖,我只能相信你,你去吧。”
“不。”花束子揪住她的手:“我不干,我不听话!”
“你去呀!别教我喊得太高把人都招来,乖,你去,就说给我炖安胎药,啊。”
这是命。花束子被推得往外走,每一步都那么艰难,每一步都深深地让她感到,这是命。
命规定的,不能改。她只能把眼泪抹了,去照做。
过了一会儿,望眼欲穿的慧敏在床上等来了她,花束子战战兢兢捧着碗,她的眼泪掉在里边儿,她一直哭。
“主子,小心烫……”她把它端着,嘴在动,却已泣不成声。
“快点儿。这不是磨蹭的时候!”哪管烫不烫,什么都管不了。慧敏将它一把抓过。
喝了也不会有用,这是安胎药。花束子的眼睛在躲她,真怕她知道。
到唇边了,她紧盯着她,然而,一口也没进。突然慧敏手一翻就抱紧了肚子:“啊,好疼!”
疼痛如翻江倒海,一瞬即至。
那孩子,那头“小蛮牛”在肚子里狠狠地踹,狠狠地踢,似在提醒母亲,用不着了!
我来了!我来了!用不着了,我等得好时候到了!我来了!你们这些“鱼”都等着我吧,没我你们全活不了!
他就是为他们而来的,他的劲儿攒到了今夜,怎么能不猛?
眼前是黑的,一阵阵的虚影,什么都在飘,慧敏只能紧紧抱着它,她觉得床都在摇。
被烫伤的花束子完全顾不得自个儿,一把抱定她的腿,怕她翻下来:“主子,主子!”傻瓜呀。一会儿她明白了,马上拉门。
外边已经闻声涌过来了。他们面面相觑,既惊讶,又惊喜。
大事啊!怎么全赶在今夜了?快,急报!
另一边的太后,安安静静地坐着。在看蜡烛。桌上没有点心,只有蜡烛。她像练眼睛似的,盯着它。
前天,刚说过福临要静心四十九日之后,他就被搬出了禁闭房,那儿已经经过彻底消毒。现在,里面是空的。至于岳乐,他确实不在皇陵了,但他们要找到他,利用他做什么,绝不可能。
既然是圈套,那还不做到十分?等得就是他们,还怕他们不进来?
太后安静地看着蜡烛一跳一跳,一跳又一跳。
多少风浪都经过了,今夜的惊心动魄,别有不同。
会有多少人?先进来的,会是济度,还是常阿岱,或者博果尔?也许,是他们几个一起涌进来?
她不怕,不管有多少人,她都算好了。她把这张网撒开,就不怕他们进来。不怕,但是,不希望。进来得越多,陷进来的,也就越多。
恍惚间,太后仿佛又回到福临登基前的那夜。那一夜,她也是这样,苏麻陪着她,她拥着福临,在屋里点着灯,安静地等。一模一样。
那一夜,和现在有什么不同?一样非生即死。在那惊天动地的夜,多尔衮究竟是会杀,还是立,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知道。
那会儿,她也是这样看着桌上的蜡烛,看那火苗,一跳又一跳。
鱼儿和网,究竟奈何。
苏麻就在身旁,太后摸住她的手,握了很久。忽而,有人悄悄地扣门,态度甚是恭顺:“太后。”
只是扭头望了一眼,苏麻便很默契地去开。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眼前,快步过来跪了,十分谨慎地低眉:“太后,如您所料,这帮傻子,他们已经……”
已经来了。终于来了。
到哪儿了,没这么快吧?太后闭了闭眼,侧起耳朵,在想象中,她已听到一片喊杀声。
可是,很静,静得如水波无痕。它什么时候会来呢?
邀功的那人见此情形,以为不信,便有些慌:“太后,其实您不用怕,您……”
怕?怕的只是这个人,这个该敬而远之的人,这个无耻的小人,竟是瑞王的儿子。
参与计划的是他,中途而废的是他,通风报信的,一直是他。及早抽身,而后观望这些兄弟们前仆后继地去死。
用兄弟的血,表忠心,用兄弟的血,铺就更深的荣华。
够了!心尖上一阵刺痛。太后打断了他,这使得他有些委屈:“太后,您吩咐奴才做的,奴才都做了,各府的福晋,大福晋,奴才都安顿好了,奴才保证,呵,她们。”想着这些柔弱的女人惊惶万分,避之不及的模样,真是快慰,然而在太后面前岂敢如此自得。一瞬惶恐,他急忙改换言辞,顺之如羊:“若有做得不对的,您尽管教诲,奴才马上改。”
教诲?卖友求荣,忠心十分也是可鄙。窝里斗那么光荣吗。一丝厌恶之色,太后压住了它,换言道:“你辛苦了,先去歇会儿吧。”
“是,奴才会好好看着她们,您请放心。”低头躬身,盖住嘴角的油滑的笑,他很高兴。
所有的都算好了,进来的鱼,跑不掉。可是,这里边,有多少是宗室的骨肉啊,他们怎么能这么傻呢。
再给一次机会吧,再给一次。太后轻轻挥手,苏麻便附在耳边。再过会儿,“那边”就有了消息。而某个人,也终于追上了他们。
“济度!”博果尔心焚如火:“快撤,你们!你们上当了,快撤!”
“你怎么来了,你!”济度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扯至身前,心中恨死:“傻蛋你!”
守卫深宫的急行军已经蜂涌而至,四面八方,有如潮水。粗看一眼,至少多于三倍。
好极了,身手敏捷啊。看准了时机,等入了网,才来个一网打尽。
眨眼间,这边翻了一个,那边又拧了一个,明火执仗,要开打了。
如何收?这么多人呢,收得了吗?
不收也得收了,媳妇和额娘都在“敌人”手里了。急报传来,早有担忧的一些人马上无法冷静,纷纷叫起来:“就知道,就知道!”
好好的,怎么会有这种消息传来,十有**是真的了,而且,这里面的意思,聪明人一点就通。
太后还没下旨,如果就这么退了,也许还有一条生路。再往里进,那就……
不,没有了,都到了这一步,还抱幻想是可耻的。火把的光映着面颊,照得大家的脸都是红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