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这个傻瓜还满口大道理责怪他不该上台,居然到了晚上,两人的性命就系在一根绳上。命运,是不是太奇妙了点?
杨康感到他的心被某种东西占据了,他很快将它清空。
这种时候,容不得想别的。也不该想别的。
欧阳克瞥见他快到郭靖眼前,越发紧张:“现在听我的。小王爷,你先……”
负责盯梢的黄蓉很想帮他们。只可惜在这道门没有关上之前,什么都可能发生。
虽然这几日完颜洪烈去了三王府,要钻空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不许任何下人靠近,但是,若有万一……
黄蓉无法可想,她也感到相当荒唐,但是荒唐的事,偏偏发生在眼前。
这两条银环蛇是专为解杨康之毒而培伺的,所食之物也与其它不同。它们刚刚嗅到他的气息,便有了反应。杨康越近,它们也就显得越发焦躁,可惜郭靖还未离身,只好由着它们绕来绕去,它们弓身露齿,好像知道大限将至,如果被惹火了,怕是什么物品都会拼力咬一咬吧。
看见郭靖被盘住的双腿开始松懈。欧阳克知道,下一刻它们会直奔杨康,殊死一搏。一旦被咬住,浑身麻痹,毫无还手之功。
可是没有办法,非得用这蛇毒,才能和杨康体内的毒素,互相抵销。
世事往往如此,总是在危急关头考验默契,可惜,两个并不熟悉的人,能够经受吗?
杨康深吸一口气,事到临头,也容不得他退缩半分。
好在白天对过招,还算有三分把握。在此刻,听到动静的黄蓉终是忍不住回头:“靖哥哥,‘顺水推舟’!”
她疑心错了,杨康这刀没有掷出,而是虚晃一枪,骗那条左边的蛇。幸好郭靖也没有动,直接伸出手来,将它接过。
因何得知,无暇告诉黄蓉。其实说来简单,他一直盯着杨康的眼睛,那双眼睛,明洁如玉。郭靖觉得,他的眼睛会说话。他感觉到杨康想他这样做,他便这样做了。
当他们湿热的掌心彼此相接之时,显然透露一个愉快的讯息。
成功了!
虽然知道这不是时候,内心的喜悦仍促使着郭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他看着杨康,他为他高兴。
杨康的眼睛动了动,紧接着绷住脸,一言不发。下一刻,郭靖便狠心往他腿上刺去。
只因那条蛇恼羞成怒,已经飞快地蹿来。只有在它还没有咬住杨康之前,将它杀死,然后,取出蛇胆。浴桶中药酒烫得很,盛一杯出,泡过饮下。
都成功了。郭靖内心鼓舞,喜不自胜,谁知黄蓉飞快进来,依欧阳克所言去把脉,却又得到一个坏消息。
脉像反而比刚才更差。看来是陈毒太深,对抗不够。
还好,还有一条。欧阳克庆幸想得周全。只是这一回,走回老路,是要沐浴才成。
让这条活蛇咬住杨康,毒进血脉,再入桶浸泡,借用药粉的辅助,让它快速走遍全身。
只是,麻痹的身子,岂能宽衣。
事到临门一脚,哪有退缩之理。郭靖义不容辞地点头道:“我来吧!”
黄蓉终究女儿身,也觉得这个人能让郭靖连命也不要,差点受他连累十分可嫌,于是,相较之下,她还是情愿避开些。
还好,沐浴就是沐浴,只有少量事宜还需她相助。
双蛇一死一伤,皆在掌握之中,自然不可仍旧房门大开,而屋内的白色纱帐也已垂下遮蔽。郭靖和杨康入内,黄蓉在外,只管把脉就好。
至于欧阳克,他与麻痹针抵抗这许久,早就劳累不堪,哪里还能服侍小王爷宽衣,就连睁眼也觉得十分困倦。
杨康双颊微红,有如粉霞,奈何不可稍动,只好任他看着,心中暗恨。
郭靖傻乎乎地说:“嘿嘿,在草原上,我和拖雷经常一起洗澡!没关系的!”
是想劝对方别害羞吧,可惜他自己却不好意思把话说完。也没有交待清楚,拖雷是谁。
杨康当然不能说有关系,今晚发生的事太荒唐,他到现在仍然感觉不到真实。
其实郭靖也是一样的,就算他再怎么勇敢,说到底,现在也不过十八岁。刚才历经的奇事,自然在心上留下不可抹灭的痕迹,想忘,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几乎是糊里糊涂撞到这里来,本来是要他说清楚比武招亲的事,现在却变得更加糊涂。
身世有问题的小王爷,那他到底是谁?
没时间想太多,摸着回来的匕首,郭靖很爱惜。他很舍不得地将它放在一叠衣服上面。
要以内力催吞助杨康解毒,是必须同浴的,只有这样,才方便穴道的按摩和拿捏。
其实没有什么,只是杨康向来对外人设防很深,就算经过刚才的那一遭,他仍会别扭和不适应。
没法子了,郭靖也只好主动。
其实不然,他不够聪明想到这些,一颗纯朴的心,只想着救人而已。
杨康不能动,他只有连扶带抱地将他携了进去,除去外衫。
郭靖听见他的呼吸,发现他很紧张。
杨康昂起脖子,不看郭靖的脸,以免被他发现,他很不好意思。但他的呼吸,却不会骗人。
郭靖目不转睛地拉着腰带,他想起大漠和拖雷在一起时洗澡是什么样子。那些纯真的往事让他感到很有趣,不过,虽然想得很远,他却不能承认,在这个时候,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他还是有点紧张。
杨康,当然就更难受。
自从懂事之后,已经很少让人这样服侍他。贴身的衣物,向来都是他自己料理,除了包惜弱,杨康不许别人碰。
这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害羞。
太聪明的人,心机都比较深,会很难相信他人,自然也不想和人亲近。
距离,显示两人是否亲密,而靠近,其实是一种亲近的反映。
太近了。杨康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想象不到,会让这个傻瓜,靠得这么近,近得贴住他的心口。
这种奇异的感觉,在瞬间激荡着他的脑海,迫使他无法不去正视。
终究还是心思单纯的人幸福得多,郭靖连除了他一件外袍,两件小衣,直到露出雪白的胸口,依旧没有转动眼睛。
如此可以认定,根本没有什么加害之意。杨康心中叹息,是他想得太多。只是若被此人一直盯着,他也不免要恼羞成怒,嗔道:“杨康,你看什么!”
白天在擂台的时候,郭靖一心着急,根本没机会报名,黄蓉叫“靖哥哥”的时候,他俩早就晕了。于是,是到此时,才通了姓名。
郭靖一听便直起身来,面对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杨康,我是郭靖,杨康,是我康弟!”
他当然不愿意任何人误会他的康弟,娘亲说过,要他一辈子保护他,照顾他,他当然要这样做。
杨康动了动眉:“你说你叫什么?”
郭靖在替他解除最后的亵衣,闻言又停下,认真地复述一遍:“我叫郭靖,我是从大漠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