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人们的嘈杂声越小。但鞭炮声却越来越大,震得她全身发麻。走了许久,周围的声响骤停,步辇缓缓下降。
墨卓喊道:“新娘迈步蹬大堂,富贵荣华万年长。”
有人一步步朝步辇走来。秦初弦知道成亲的步骤,紧张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外面的人就是陵兰?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如此美的梦。不可能是他,一切只是一场梦。
半饷,墨卓小声道:“王爷,牵王妃出来啊。”
新郎还是没动,呆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朝后面退去。
墨卓急了:“王爷,吉时到了……”
“嘘……”那人压低了声音,“初弦的魂儿在里面……掀开帘子……她会消失的。”
陵兰的声音?那一瞬,秦初弦以为自己疯了。心尖像是被谁捏了一下似的,快乐到作疼。
真是陵兰的声音!
恍惚中,她使劲掐了掐自己胳膊,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是梦吗?不是梦吗?
耳畔,陵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初弦死了……她不肯到梦里见我……掀开帘子……她看到我就会消失的。”
消失?!听到这个词,秦初弦心痛得快要吐血。对,梦里的东西会消失的,外面的陵兰会消失的。
“王爷,”墨卓劝道,“王妃不会消失,请掀开帘子。”
陵兰急促地摇摇头:“不,掀开太冒险,我只要她的魂在我身边就够了。来人,把王妃抬到里屋去,屋外加五道大锁。谁也不准靠近,违令者乱棒打死。”
步辇重新被人抬起,一阵摇晃。秦初弦慌乱地稳住身体,每一处经脉,每一根神经无一不在刺痛。
她和陵兰又要分开了吗?不!
也许外面的他真的只是一个梦,可她太想陵兰了。就算是梦,她也宁愿拥住他,就算一刻也好。
于是她扯下碍事的凤冠,站起身,猛地跃出步辇。
大堂中喜气洋洋,挂满红绸,满地玫瑰花瓣。陵兰背对着她站在烫金“囍”前,一身红衣,长发及膝,光滑如镜。
秦初弦飞快地朝他跑去,绣金裙裾一路掠起了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瓣。
终于,她跑到陵兰身后,一把搂住陵兰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背。
怀中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不是梦,真的是陵兰!
陵兰浑身一僵,慢慢转身,漆黑的眸子璀璨如星。
秦初弦抬头看着他,强忍住眼泪,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陵兰,陵兰。”
“初弦。”一滴眼泪从陵兰眼中流出,顺着他苍白如瓷的清瘦脸颊,一直滑落到下巴,最后滴在秦初弦的眉心。
他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初弦,你是初弦。”
秦初弦点点头:“我是初弦。”
“初弦。”陵兰猛地将她勒进怀抱,犹嫌不够似的,一次又一次,加重手上的力道。
新娘跃出婚轿与新郎相拥,众宾客瞠目结舌。
墨卓赶紧打破尴尬,招呼左右:“快,别管他们,办仪式。”
忠亲王疯名远播,在场的人无不希望这场荒唐的婚礼尽快结束,纷纷表示配合墨卓的意见。丝竹声重新响起,鲜红的花瓣成片成片撒向天空,鞭炮齐鸣。婚礼仪式继续进行。
司仪大声喊道:“吉时到……”
“囍”字前的两人充耳不闻,静静地拥在一起,沉浸在对方的温暖里。放佛要站上千年万年,站到地老天荒。
许久,仪式结束,宾客们渐渐散去。
两人依然紧紧相拥。
墨卓走到他们身旁,小声道:“王爷王妃,入洞房吧。”
两人总算松开对方。陵兰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眼前的人儿,憨憨地笑着,像是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逗傻了似的。
可秦初弦低着头,半天,突然开口道:“如果不是碰巧,今天你便娶了别人。忠亲王殿下,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强娶豪夺的狂徒?”
形势突转,陵兰收起笑容,急忙解释:“初弦,我以为你死了。这些年我一直为你……”
秦初弦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抬头看着他,眼里的眸光无比清冷:“爱你半生,聚少离多。我们没有缘,何必逆天而行?我再也受不了生离死别。陵兰,今天我来就是告诉你,我们分开吧。”
说完,转身离开。
陵兰本能地抓住她的袖子,一脸惊愕:“初,初……”
秦初弦头也不回,一甩手,指甲划刀将衣袖割成两半:“没有你,我过得很好,我喜欢这种平静的日子。放过我,也放过你吧。”
墨卓刚开始还以为两人在说笑,见秦初弦真的走到了大门口,差点没晕过去。
正要让侍女上前拦住秦初弦,不料,陵兰轻声道:“麻烦墨大人吩咐厨房,今晚做焖肉,清炒草芽,红烧排骨,冬瓜粉丝汤。焖肉里加王妃喜欢的芋头,不加栗子。有些事,请大人照办。”
墨卓一惊,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扭头一看,只见陵兰紧紧地捏着那截衣袖,静静地盯着秦初弦的背影,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刚才的惊愕早已无影无踪。
这对夫妻怎么搞的?疯子,两人都是疯子。墨卓觉得脑袋都快不够用了,只好应道:“但凭王爷吩咐。”
秦初弦木然地迈着步子往前走,表情平静,眼里甚至没有泛起泪花。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从脚到头顶,将她的身体和灵魂活生生撕裂,劈成两半,露出血淋淋的血肉。她太爱陵兰,爱得那么深。可正因为爱,她再也不能忍受失去,再也不能和陵兰在一起。
那么,便分开吧,让爱恋凝固在最完美的时候。对她来说,有梦里陵兰,足够了。
茶饭铺前人声鼎沸。小小的茶饭铺里出了王妃,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城里城外有女儿的母亲们纷纷赶来,讨要秦初弦的旧东西好沾喜气。小三脑子活,立刻叫弟妹们将秦初弦的旧东西分成一份份,高价出售。人们大姑娘小媳妇挤成了一团,生怕买不到。
忽然,有人尖叫道:“王妃殿下。”
小三扭头一看,只见秦初弦神情恍惚地站在茶饭铺前,目光漂浮不定。一身大红嫁衣在夕阳的渲染下鲜艳夺目,散乱的长发贴着脸颊落寞地荡漾着。
小三紧张地看了众人一眼,挤到秦初弦身边,小声问:“枯木老妖,你不是被王爷休了吧?”
“臭臭呢?”秦初弦淡淡地问。
“臭臭不是给你当压床小子去了吗?和二哥也去了啊?”
秦初弦提着裙角转身就跑,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裙摆高高扬起,像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吞噬着她苍白无力的容颜。
忠亲王府大门洞开,没有人守门。门前,馨香的花瓣混杂在鲜红的鞭炮纸里,喜庆而落寞。
她颤颤地跨过一道道门槛,径直朝主殿走。
等走到主殿外,晶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冲淡了粉红的胭脂。
陵兰和秦臭臭坐在主殿门前的云梯上,正在玩将军木偶打架的游戏。从没玩过这么精致的玩具,秦臭臭兴奋得满脸通红,呼喊着,指挥木偶将手里的青龙偃月刀舞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