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银白一片，掩盖了往昔的生机，白茫茫的雪景里，只有一前一后两匹骏马载着自己的主人在飞奔，明明是肃杀的景象，此时却又鲜活起来。
所以其实真的不能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不要想一切事情都有后悔的机会，人生就是因为充满了许多不可逆才变得更加神秘不可捉摸。
废话了这么久，朱祐樘也该到目的地了。
张家大门紧闭，看不出与平常有什么异常，朱祐樘敲敲门，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
“殿下？”金夕很吃惊，甚至忘了行礼。
他怎么会来这里，今日不是他大婚吗？
“夫人，让我见烟儿。”朱祐樘眼里带着乞求，神色有几分憔悴，再加上奔波了一路，脸色冻的发白。
“殿下里边请，先进来暖暖。”金夕将他迎进去，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太子。
“夫人，请让我见见烟儿吧。”朱祐樘拉住金夕的手，身上的雪花都落到了她身上。
“你将姐姐害死了还想见她？”鹤龄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倚在墙上冷冷的看着他。
朱祐樘瞬间沉默了，金夕教训了鹤龄一句，让他不得无礼，鹤龄嗤了一声走开了，显然是不欢迎某人至极。
“殿下为何如此执着？今日是殿下大婚之日，可不要错过了好日子，至于烟儿，就让她安心的去吧。”
“夫人，见不到烟儿我是不会走的，就是她的尸身，我也要见最后一眼。”
“殿下请进。”张峦也过来了，表情有几分肃穆。
大堂里放着一口漆黑棺材，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棺材头绑着一大朵白花，像是对他的嘲笑。
朱祐樘轻轻的摸着棺材，表情温柔却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或是气愤，金夕心中一颤，不明白朱祐樘在想什么，他该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第五十七章 雪中追逐
“殿下，逝者已矣，就让她安心的去吧。”张峦叹息一声，与金夕对视一眼，金夕拿出绢帕抹抹泪水，小声的啜泣起来。
“张夫子，按师门规矩我还应该称你一声师兄。”
“殿下折煞草民了。”张峦赶紧拜了一拜，朱祐樘扶起他来。
“那就请师兄告知实情吧，烟儿并不在这里面对不对？”虽是问句，但是他的语气很坚决。
“这……”张峦停滞了一下，金夕也忘记啜泣了，鹤龄皱着眉，表情看起来很不爽。
“不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姐姐在牢里中毒身亡，是牢里的狱卒亲自抬出来的，难道这还有假不成？当然，我们是最不希望姐姐死的。”鹤龄说到后面有几分愤怒，似乎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
“我又何尝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昨日我借大婚之名请求父皇大赦天下，就是希望将烟儿救出来，师兄、夫人，我相信我对烟儿的爱并不比你们少，除了母妃，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
“殿下……”金夕这次是真的哭了，有一个男人这样深爱着她的女儿，不仅是含烟的福气，也是做娘的福气，“我代烟儿谢过殿下了，烟儿要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所以，夫人，请你告诉我烟儿究竟在哪里？”
“她已经不在了。”鹤龄冷着脸说道。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为什么你们连灵堂都没设？而且唐寅与她一起被抬出来的，为什么这里只有一副棺材？”朱祐樘看向鹤龄，轻声细语的问道，鹤龄一滞，随即说道：“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还没来得及设立灵堂，至于唐公子，是被他家里人带走了。”
“是吗？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这么急切呢？下雪路滑，不是出门的好时机啊。”
“殿下……”
“延龄，不准说。”鹤龄怒目而视，延龄瘪了瘪嘴，委屈的快要哭了。
“延龄，你告诉我。”朱祐樘蹲下去，拉着延龄的手。
“可是你让姐姐坐牢。”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烟儿受委屈，如违背誓言，天打雷劈。”朱祐樘说的很认真，延龄看看鹤龄，又看看自己的爹娘，最后把目光落到朱祐樘脸上，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不会骗我吧？”他又问了一句。
朱祐樘摇摇头：“不会。”
“姐姐走了，和唐哥哥一起，他们回来的时候确实死了，可是后来方哥哥来了，就把他们救活了。”延龄脆脆的声音响起，眼圈红红的，“娘，姐姐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金夕一把抱住延龄，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两人哭作一团。
“延龄，你想不想姐姐回来？”朱祐樘问道。
“想，可是姐姐说她不能回来了。”
“能，一定可以的，我会把她找回来，然后永远不让她离开。”朱祐樘转身出门，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
金夕担忧的看着他离去，张峦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如果烟儿不愿意，谁也把她带不回来。
雪越下越大，马蹄印很快被填平，寒风带着雪花肆意飘洒，让人看不清前路，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一如朱祐樘的心。
烟儿，我来了，你会原谅我吗？
看到你受苦我比你还要难过，其实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那一瞬间被冲昏了头脑而已，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对于感情才会特别敏感。可是还是我的错，要是早点看出这是万贞儿的圈套，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我知道这里是你的伤心地，所以你才会不顾一切的逃开，可是我不愿意放手，我希望今后所有的一切都有你参与，我的生命里每时每刻都有你的身影。
所以，跟我回去吧。
在白茫茫的天地里，朱祐樘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追上她，可是那个她就在前方的信念一直支撑着他，所以，他坚持了下去。
什么大婚，什么太子，这一刻，只有烟儿才是最重要的。
突然，朱祐樘被路上的两道车辙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不是说他离他们已经不远了呢，有了这个认知，他骑的更卖力了，那种就要见到心上人的心情将他完全淹没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为了一个人露出这般模样，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渐渐的，一辆灰白色马车出现在视线里，朱祐樘一打马尾，马儿无奈的跑的更快了。
“吁……这位公子为何拦着马车？”车夫眼神不善的看向朱祐樘。
“烟儿，跟我回去吧，我知道你在里面。”朱祐樘不理他，直接朝车里喊着，雪花被风一携，卷入了他的嘴里。
“我说这位公子，车里面没有你说的什么烟儿，我还要赶路呢，麻烦你让开一下。”车夫见自己被无视，有了几分怒气。
“老伯真是对不起，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车里面的姑娘，”朱祐樘下马来到车前，“烟儿，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是真的喜欢你，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