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顿挫的琴音从厅内飘散而出,彷如一股暗夜清香偷偷从瑞香炉鼎里溜了出来,使人安静了下来。殷洛善抚琴,可谓一绝,在宫里时颇得先帝喜欢。
如此静夜,如此琴音,又有缭绕烟香,美酒佳肴,仿佛一切都暂时沉静在了这琴声中,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厅外穿风门外,瓶儿向刚刚到来的庄允娴说道:“娘娘在抚琴,奴婢不敢打扰,请庄姑娘暂且等待片刻。”
庄允娴眸光幽暗地盯着门里,问道:“那得多久?”
“奴婢也不知道,要不然,奴婢引姑娘去稍作歇息,等娘娘抚琴完毕,奴婢再去禀报。”
“听你家娘娘抚琴,也是公事之一?”
瓶儿含蓄一笑道:“娘娘与冰残大人是故交好友,以琴会友,有何不可?庄姑娘多心了!”
“是吗?”庄允娴冷冷地瞥了瓶儿一眼问道,“要是我这会儿非要闯进去呢?”
“庄姑娘请自重,”瓶儿仍旧笑脸盈盈道,“若是你硬闯,奴婢会依照规矩让人拦下你。冲撞太妃,可不是小罪。”
“谋杀太妃,也不小罪吧?”庄允娴不屑地问道。
“庄姑娘别忘了,你是从幽王府来的。诸如谋杀太妃之言,请你还是自家斟酌些,别因此让幽王府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哼!真是会拿架子呢!行,”庄允娴抄手说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广陵散》是大曲,你家娘娘一时半儿怕是弹不完的!”
瓶儿笑问道:“庄姑娘也懂琴?”
“怎么了?就你家娘娘可以会吗?我倒是奇怪了,三更半夜的,你家娘娘弹一首古战曲,想干什么啊?不怕夜里睡不着吗?”
“兴许是冰残大人喜欢听吧!冰残大人是武将,自然喜欢斗志激昂的曲子了。娘娘不过投其所好而已。”
“是吗?”庄允娴压着心里的火气,往旁边木柱上一靠,冷笑道,“那可委屈你们娘娘了!堂堂一个太妃还要投个城防官的所好!”
要不是梁兮兮有言在先,庄允娴估摸着自己真的要冲进去了!听着那琴声,越听越不像古战曲,更像是勾魂曲!她老人家那火爆脾气,一压再压,还好暂且压住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殷洛的琴声才停了下来。她睁开双眼,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侧脸笑问冰残道:“冰残哥可还喜欢这曲《广陵散》?”
“还行。”冰残大人的耐心是极好的,虽你弹去,听着便是。
殷洛起身笑道:“冰残哥闲暇之余也可学学琴,这东西能让人静心养神。你还想听什么?不如再让我弹一首《渔樵问答》,叫人轻松些。”
冰残正要答话时,瓶儿推门而入,行过礼后禀道:“娘娘,幽王府来了位庄姑娘,正侯在门外。”
殷洛一听,刚刚起了的兴全没了,皱紧眉头淡淡地问道:“是庄姑娘吗?来了多久了?”
“来了一会儿了,娘娘在抚琴,奴婢不敢惊扰,要传唤她吗?”
殷洛瞥了冰残一眼,吩咐道:“请她进来吧!”
“是!”
殷洛有些失望,低头随意理了理衣袖,说道:“冰残哥,庄姑娘这是不太放心你吗?”
庄允娴会来殷府是冰残能料到的,但他没料到的是自家娴儿居然乖乖地在外面等了这么一会儿,没有踢门而入。
☆、第三百五十五章 庄姐姐也会迂回
庄允娴进厅时,斜眼不满地瞪了冰残一眼。冰残起身走过去问道:“府里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风平浪静着呢!喏,东西,”庄允娴晃了晃手里一直提着的一个小锦盒,放在了古琴旁边,口气不爽地说道,“我是替游夫人送东西来的。游夫人听说太妃娘娘这会儿还没歇下,还在熬夜赶制静音寺的改建图纸,又劳心又伤神,真是很辛苦呢,她让我送了这萱草百合膏来,让娘娘你别太操劳了,深更半夜的,当心熬出病来!”
殷洛听着她那酸讽的语气很是不满,可当着冰残的面儿,她照旧微微含笑地说道:“游夫人真费心了,劳烦庄姑娘替我跟她道声谢,明天再当面答谢她。瓶儿,收了这东西,取两盒豆蔻暖香来。庄姑娘夜里跑了这么一趟,又是头回到我府上来,怎么好叫她空手回去呢……”
“不必了,”庄允娴冷冷地打断殷洛的话说道,“我是来送东西的,不是来讨赏的。娘娘的打赏还是给那些讨好你的人吧!不打扰你和冰残大人深夜共赏佳乐美羹,同修图纸琴谱了,先走了!”
“放肆!”立在殷洛身边的瓶儿轻声喝道,“庄姑娘,你好歹也该懂些礼数吧?在幽王府上竟连这点礼数都没学着吗?见了太妃不行礼,娘娘已然是宽恕你了,你却这般自以为是,未免太不把先皇放在眼里了!”
庄允娴转回身,轻蔑地看了一眼殷洛道:“我要真放肆,太妃娘娘觉着你刚才那首激昂的《广陵散》能弹完吗?深更半夜的,娘娘真是好兴致,弹古战曲也能弹出离愁别绪,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太妃娘娘呢!”
殷洛垂眉不语,仿佛不打算插话。旁边瓶儿却一脸气愤地说道:“先皇在时,便夸过娘娘琴艺过人,宫中无人能出其右,赐以琴仙的美名,又岂是庄姑娘你这等凡俗之人能听懂的?”
“是吗?”庄允娴斜瞄了冰残一眼,冷笑道,“原来冰残大人不是个凡俗之人啊,能听懂这天籁之音呢!难不成是天神吗?真是失敬了!你们一个琴仙,一个天神,我来得真不是时候呢!”
“庄姑娘,”瓶儿正色道,“娘娘跟前怎么能由得你如此胡言乱语?娘娘是先皇的妃子,你对她不敬就是对先皇不敬!对先皇不敬,便是对当今皇上不敬!纵然你是从幽王府来的,也断不能放肆至此!娘娘——”她说着向殷洛半蹲跪道,“请您下令,好好惩戒这张狂之人,要不然先皇颜面何存?”
殷洛轻挑眉梢,瞟了一眼眼前站着的庄允娴,淡淡一笑道:“瓶儿你言重了,别动不动就拿先皇来说事儿。庄姑娘是冰残哥的红颜知己,论起来也算我的嫂子了,姑嫂之间又何来君臣之理呢?庄家嫂子是把本宫当自家人,这才说话有些随意了,是不是?”
“谁是你嫂子了?”庄允娴顶了一句回去,“冰残哥?你可叫得真顺溜呢!”
殷洛缓缓起身,嘴角含笑道:“哦,也对,是本宫失虑了。你与冰残哥尚未成亲,唤你一声嫂子,有些唐突你的名声儿了。等他ri你与冰残哥真携手拜堂时,才担得起嫂子这两个字呢!那么,现下本宫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庄小姐如何?原本你就是罪臣庄恒兴的女儿,从前也是个官宦小姐,不是吗?”
一提旧事,庄允娴就有点按捺不住火气了。她冷眉一横,质问道:“娘娘对我的家事知道得真不少呢!特意打听过?”
“本宫刚才就跟冰残哥说了,他和幽王爷的事儿我都想知道得多一点,往后还要仰仗幽王府庇护呢!幽王府里时常出入你这么一位俊俏的姑娘,本宫自然会好奇到底你在幽王府是个什么身份了,这不奇怪吧?庄姑娘不必紧张,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谁还会再提?我只是真心佩服冰残哥,肯容纳一个罪臣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