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上的伤......”重耳用手抚过我的肩胛骨,检查我的伤口。
“没事,都快好了。”我犹豫了一下说:“我自己不会使剑,反把自己弄伤了。”
重耳还是自己看了看,检查得伤口并无大碍,似乎松了口气,他又牵起我的手“还是回去我替你重上药。”
然后他牵着我往前走,奶妈恭恭敬敬地跟我们告辞,带小宣子回房去,这小宣子自打出生起,什么都还没打理,连个襁褓都没有,多亏了重耳,如今终于有奶妈来照顾,比我这个门外汉,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你怎么在翟国?”我忍不住
48、坐上客 ...
还是问了出来。
“怎么会有个婴孩?”他不答我,却反问道。
我想了想,便截中取段的告诉他,我去蒲城找他,路上遇见宣的生产,然后种种,直到被掠来翟国,说完,我又重复的问到“你怎么在翟国?”
“我不想和父王打,故而来翟避难。”他的脚步依旧,看不出任何神色的变化。
我却扯住他,停了步子,他见我不再往前走,便也停下来,扭过头,看着我。
我本来只是想很镇定的说,但我还是忍不住流出泪来“重耳,三哥死了。”
重耳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乌云遮蔽,天气还是那么阴冷,都没有一阵风,从我们中间吹过。
他抬起他的长衣,用袖口小心翼翼的替我拭泪,这不是那件割掉袖口的袍子啊,我这个人,就是忍不住“三哥的死,和你有关吗?”
重耳愣了一愣,突然他笑了,嘴角高高的勾起,眉毛低低的弯下,双瞳如水,他笑着答道“没有”。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一样。
他每每只要一笑,我就什么都信了他,他就算不笑,只要他说没有,我也信他。
早是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回了重耳的寝宫,他帮我重新清理了伤口,上了药,他的医术还是那么卓绝。
“重耳,你今后什么打算?”我虽然心中知道他将来会称王称霸,却还是为他担心,他如今的情形,自身难保,哪里看得出咸鱼翻身的迹象。
“人如寄,且作坐上客。”重耳笑着说,他的话语是那般洒脱,甚至有点史苏的仙骨“我先去外祖父那一会,刚才冒昧辞别,有些唐突。”他嘱托我早点休息,看着我躺下,说是还要和狐突他们商量点事,便出门离去。
刚敲了申时的醒钟,翟宫里长起灯来,华灯初上,夜色朦胧。这几天,我不是厮杀就是赶路,真的挺累的,睡睡也好,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又穿起衬衫牛仔裤,我身边还是那一圈五个人,任好,重瞳,百里奚,史苏,还有那一团黑影,黑影并不扑向我,这次是他那双幽绿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然后我被这幽绿慢慢蚕食......。
我吓得坐了起来,我又做这个噩梦了。
我身上都是冷汗,睡意全无,突然记挂起不知道宣子怎么样,遂起床穿衣,出去看看宣子。
这翟宫挺大的,异域风情,沿路宫堂殿宇,雕梁画柱,都是别有一番风味,有些精心修饰的小饰物,倒挺对我的胃口,我走走停停,弯弯绕绕,一路把玩。
疑,那前方,一身黑衣,在这黑夜里背身而立的,不是重耳么?他似乎是在和谁交谈着,应该是狐突吧。我不
48、坐上客 ...
自觉笑笑,走上前去“重耳—”
他背对着我,双肩一颤,呵呵,你呀,话老是这么少,老是这么不喜欢搭理人,不,不,也许是我这么冲出来,太唐突了,怎么说狐突也是重耳的外祖父,想到这,我走上前去打算跟狐突行礼,这么久了,我还没和狐突交谈过呢。
然后,我只想自插双目。
我看见她蹙起的眉毛,双眼里含着惊恐,因为没有风,她的杏红裙子,不曾有一丝飘起。
被重瞳挡住的那个人,是季隗。
我心里忽然就浮现一个幻境,她脸上的惊恐转为得意又邪恶的笑,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内一只金斛,斛口还残留着几滴黑色的液体......
“是姐姐啊,姐姐,我好久不见你了。”季隗上了拉着我的手,就啼哭了出来“我好担心姐姐,这会见着,我的心才放了下来,终于夜晚,能睡得安心了。”
我真是神了,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一边劝慰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回道“我也是,心中一直牵挂着妹妹。”
起了一阵风,她的单薄杏子衫被吹起,她本能的打了一个寒颤。
“妹妹,夜晚天凉,你穿得单薄,站在这容易受寒,还是快回屋去吧,我和公子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我就去你屋那看里。”我拉着季隗,关心体贴道。
季隗笑笑“往这直走,第四个岔路口左数第一间,就是我的屋子。”她转身离去,又回过头,巧笑嫣然,嘱咐我道“姐姐你一定要来啊,我有好多体己话要同姐姐讲。”
我诚恳的点点头,笑得比她还嫣然。
然后我回转身,看见重瞳,与我面对面站着,他鸦雏色的高髻,鸦雏色的衣袍,还有那鸦雏色的双瞳,都好似这黑夜。
他看着我,笑着说道“难得你们姐妹重逢。”
我明明手上没有提大刀,我却觉得大刀就在我心里,锋利易折,一不留神就割伤了自己,疼得我想用这刀,也割伤别人。
于是我开口缓缓说道“我亲眼见着,三哥是怎么死的。”
然后,我看着他的笑容,一丝一丝的僵硬,我的心也同他的笑一样,一丝一丝的僵硬。
你为何笑容不再?你为何不再言语。我多希望,他能眼角眉梢笑眯眯,然后轻轻地告诉我“没有”。
可是,他只是波澜不惊的吐出一句话“王图霸业,何人不想?”
我想起我们一起种树的时候,他柔情似水的拉着我,他说你想要什么,想争什么,就跟我说,我和你一起站风口浪尖,一起要一起争,如果哪天你有了安危,我拼尽全力,也要把所有的危难都转到自己身上,不让任何一个人打
48、坐上客 ...
扰你。如果哪天你倦了,我们就还去那爱琴海上,共度余生。
突然间就觉得莫大的讽刺。
好像有什么东西,生生横隔在我和他中间,我对他,刹那就变得尖酸刻薄起来,我口如刀刃“你她娘的,你要王图霸业你就说啊,你装毛的伪君子,你装她娘的闲云野鹤,你想要什么,想争什么,就跟我说啊!你怕我不会跟你一起站在....”
我还没有骂完,只觉一阵阴风起,他挥挥手,点住了我的哑穴。
哼,真是他妈的假,连说都不让人说么?
他却侧身偏着头,避开我的眼睛,他的喉结动了一动,然后,他冷冷地说:“丫头,你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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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出嫁 ...
丫头,你嫁给我。
这句话,我等了多少年?
可我为何没有一丝欣喜,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愤懑,申生的死,就生生的搁在我心里,他却说得淡淡的,好像不过营蝇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