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鼻头一酸，她这的能在这个男人此刻的哭声中听到痛苦和后悔，甚至能听到这个男人对她的不舍。

江瑶以前总想让林老婆子后悔，让这个疯子后悔，可是林老婆子到死也没有后悔。

她总认为林老婆子和这个男人对不起她和她的母亲，总想着该有一个人来同她和生母说一声对不起。

可现在江瑶才突然发觉，原来一句对不起还是抹不去她心里的阴霾，原来，这一句对不起，竟然有千斤重。

“女儿，我的女儿，爸爸害得你差点没了命，是我没用，是我畜生不如。”

疯了二十年，这一刻，这个男人无比的清醒，二十年来的每一个日夜，也清晰的在他的脑海里回放。

失去挚爱妻子的打击让他像个疯子一样，这二十年来脑子里只执着于一件事，那就是找回妻子。

他是个懦夫，是个没用的人。

妻子还在身边的时候，他不敢反抗母亲，所以妄想用女儿的生命去换母亲和妻子短暂的和平相处。

他太爱妻子，不舍得妻子受母亲的冷漠，但是，他同时也不舍得伤害从小辛苦养育他的母亲，所以当他母亲抱走孩子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默认。

那时候他想，女儿没了，他母亲是不是会对他的妻子好一些？

孩子没了，以后他和妻子还可以再生，等有了儿子以后再生一个女儿，那时候母亲一定不会这么生气。

但是他没有想到，因为他的懦弱和无能使他在失去女儿的同时也彻底失去了妻子。

他不是不爱女儿，他依然还记得小小的女儿在襁褓里的样子，依然还记得医生将女儿送到他怀里时候的心情。

那时候他想的是，他当爸爸了，他和他的妻子有女儿了，有一个留着两个人共同血液的女儿，有了一个长得和妻子很像的女儿。

第一次抱着女儿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很幸福，甚至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女儿和妻子。

但是，他没有做到。

第两千六百一十五章 谁

他不怨恨妻子决然的离开他，因为他知道，是他错了，是他咎由自取。

他也不怨恨妻子离开以后嫁给了别人，她一定很恨他，恨死了他。

“瑶瑶，爸爸错了，对不起，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把你留在我身边，一定会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你，我的女儿。”

男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张口，哭声几乎掩盖住了他要说的话。

二十年的压抑，二十年的痛苦，二十年来的悔恨，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他不是真的疯，只是害怕清醒，害怕面对清醒以后的世界，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久而久之，他才成为了那个真正疯疯癫癫的他。

“以前我总想有一天你能和我说一声对不起，可现在，我才发觉，其实这声对不起真都不足以抵消我对你们的恨，特别是你母亲。”

江瑶的声音压着哭腔，没有人可以明白当她知道自己不是江家的孩子时候的心情，没有人知道当她得知她是被林家抛弃的孩子时候的心情。

幸福太久的人总是不能轻易接受任何的伤害。

因为她没有强大到刀枪不入的内心。

“我知道。”男人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在颤，他知道他的对不起不足够抵消他造下的孽，也知道，他的女儿恨他，不可能原谅他。

“那就这样吧，你若是活着，我祝你长命百岁，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去祭拜你。”江瑶哽咽着。

江瑶耳边里尽是手机里传来的呼吸声，听着他艰难的应了声好，然后咳了起来，一边又问她：“你母亲在你身边吗？我能和她说两句话吗？”

听江瑶沉默不语，男人哀求道：“我就说两句，我欠她一句对不起，不亲口和她说，我死也难安。”

江瑶不确定现在的程夫人是不是还缺他这一句对不起，也不确定程夫人愿不愿意再搭理他。

江瑶抱着孩子拿着手机出了卧室，她眼眶微红，一走出去就掩饰不了她刚才有哭过的样子。

陆母第一个发觉，也顾不得和程夫人刚才在聊的话题了，迅速站了起来朝着江瑶走了过去。

“怎么了瑶瑶？怎么哭了？”陆母很少看到江瑶这般模样所以一下子就心疼了，“是不是孩子闹的你心烦？”

“外甥很乖的。”程锦念站在一边替他的小外甥辩解了一句。

“妈，没事。”江瑶冲着陆母摇摇头然后走到程夫人身边，将手机递给了程夫人，道，“妈，他清醒了，他说想和你说几句话。”

“他？谁啊？”程夫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没有马上去接手机，倒是抬手擦了擦江瑶眼角又被压回去的泪痕，“晨阳很乖的，不会闹你，那是谁欺负你了？不会是和行止在电话里吵架吧？”

“妹夫不是那种和人吵架的性子。”这回是程锦言替陆行止正言了。

陆行止还真不是那种会和人吵架的人，陆行止要么不生气，生气了就忍住，最多就是绷着张脸。

不需要他忍的人和事情，陆行止就会一拳头挥出去。

而对江瑶，陆行止是属于大声说话都不舍得的人，所以程锦言断定陆行止不可能在电话里和江瑶吵架还把江瑶吵哭了。

第两千六百一十六章 我很放心

“他是林家的那个他。”江瑶解释了一句，“院长说，回光返照。”

后面一句话江瑶的声音很小，所以电话里的人不一定能听得见。

屋子里的人都愣在了那里，如同江瑶一开始听院长说的时候一样，都表现出了万分震惊的神情来。

程夫人一听是前夫张口就想拒绝，想和江瑶说她不想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关系和来往，但是一想到江瑶最后说的那四个字，回光返照，这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程夫人和江瑶说过无数次她已经连恨都懒得恨林家的人了，可事实上呢？真的不恨吗？

曾经用尽全力的去恨的人，曾经一度靠着对这些人的恨支撑下来活着的人，真的就能如同她说的一样，说不恨，就不恨了吗？

不可能的，只是她将恨深埋了而已。

看不到了，但是不代表不存在了。

程夫人当人恨她的前夫了，是她的前夫懦弱护不住她和孩子，才让她和女儿分开了二十年之久。

她当然恨林家两母子了，她抛弃了自己的家嫁进了林家，甚至为了她所谓的爱情错过了她父亲最后的几个年头，到最后，离开林家，变成一无所有，被抛入狱中苦苦挣扎的可怜可悲之人。

如果不是靠着那些恨支撑着，她甚至可能在狱中就绝望的自杀了。

初入监狱的生活真的生不如死，她的身上没有一天不是伤痕累累，被人打的，被人推的，被人踹的，掐的。

那里生活阴暗的叫人觉得可怕。

程夫人最终还是将手机接了过去贴在了耳边，她捏着手机的手在抖，连同她的声音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