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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凤颠鸾(3)

十八骑相视不解,但还是迅速跟着冲了出去。

这十二个押差并不难对付,弹袖扫尘般,很快解决——只是城主是直接用拳头将他们击毙的,难免爆出血来,显得地上有些脏,拖沓不干净。

这绝对不是城主的风格。

众皆疑惑。

“城主……”连彭烈寒也不禁住上前去发问,却发现他们的城主早已闪到了角落里,他把自己的身子藏在屋檐的阴影下面,头微低,似想避开又不想避开。

他秒杀了那些押差,却主动和那一批囚犯离得远远的。也不去解开他们的绳索,把这批囚犯也搞糊涂了。

他们瞪大眼睛,瞧着远处这个解救了他们的雄健男人,一会儿把双手放在身前,一会又负在背后。

他此刻的表现,难道是……不知所措?

“哗啦”数声响,是阿简忍不住,抽出贴身的薄刀,一下子斩断了把犯人连起来的那根最粗的铁链。他把刀往地里一插,扶柄叉腰道:“你们哪个是赵咫遥?”

“咳,咳,咳……”数声急促的咳嗽,有心人会注意到,远处的燕云城主,步子立马往这边迈了迈,却又即刻收了回去。

“……咳,咳,咳。”这咳声咳了好一会儿才停止。从群囚当中,一步三颤巍走来一个带着重枷的男子,他的两只脚踝上也被锁着铁链,衣衫褴褛,多处脓疮。

“在下就是赵咫遥。”他说。

这声音好有磁性,勾人心魄。

可惜,他旋即又急促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阿简把他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最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他就是赵咫遥?

脏兮兮,病怏怏,头发黏糊糊蓬住大半张脸,还有大半都是白发。

这就是城主心心念念要救的人?

阿简以为城主的生死至交,必定是智勇双全的英雄豪杰。

他大失所望——情绪一低落,越发的瞧不起了。

“阿简——”槊老头又用手肘碰了碰阿简,他知其少年心高气傲,难免以第一印象看人。便过来缓解气氛,也好先遣开阿简。

“老夫久闻赵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一大幸世。”槊老头还是坚信城主的眼力的。

“幸会。”干裂的唇瓣张开,发出磁性迷人的声音。邋遢模样的囚犯抬起头,以双目同其对视。

槊老头心里一下就灰了。

因为赵咫遥的眼睛是灰的,蒙了厚厚一层抹不去的尘,看不到一丝澄澈的亮。

“唉,老槊。”彭烈寒走过来拨开槊老头:“我们先退下去吧。”

拿眼往李纯柏那边看了看,槊老头会意,两人朝赵咫遥行了个抱拳礼,才拉着仰着下巴不肯走的阿简退了下去。

众人散开,各司其则处理现场,让他们威严的城主和故人相会。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万分坚信地点点头:城主应该自有主张。

城主有个鬼的主张!

打从这群囚犯停在门前,打从这个人进去自己的视线开始,李纯柏就已方寸大乱。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夏日炎炎的日头,他一照,她的理智,定力,慎思……统统都像草丛里的露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只灼得她心里热,身上出汗。

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心情,眼前的赵咫遥,是自己喜欢了十五年的人啊。

反反复复的思念,刻骨铭心。

手下们虽然都已退下了,她还是不敢走近,她怕他已经不认识自己,她怕他见了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就是认得,也会装作不认得。

她怕被伤。

谁知赵咫遥竟然向着她走来,虽脚下铁镣声声作响,却步伐清举,没有一丝紊乱。

李纯柏心里越乱,好似小鹿乱撞。九哥认出了自己吗?认出来,他会说什么?如果没认出来,他又会说什么?会不会问大家素昧平生,自己为什么要救他?

“婉婉,别来无恙。”他在离她八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铮铮说道。

李纯柏一下子情绪全部崩溃了,想哭,想笑,想问九哥你这些年还好吗,你怎么会认出的我。想问他过得怎样,甚至,想向他表白……

可是千百句话,在她脑海里写了又抹,抹了又写,想来想去,没有一句话觉得妥当。

“别来无恙。”她最终风淡云轻地答了这四个字。

这就是燕云城主和故人重逢,全部的叙旧话语。

****

燕云城这三天来炸开了锅。

他们一贯自律的城主,居然救回来一个叫花子一般,要死不活的囚犯——不,不是一个,他是把六十四个囚犯全部带回了燕云好,好吃好喝的供着,就好像供着六十四个爷。

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城主要这样做。

不明白,就开始猜测。

“你说,这赵咫遥有哪一点值得城主救?他跟城主熟?我们从没听说过城主和他有往来。他豪杰气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痨。他足智多谋?连自己的家族都不得保护。你说,他哪一点值得城主救?”

“听说,他在京师人称赵九公子,好像……长得很美。”

“因为他长得美,城主就要救?”

“好像还传说他的声音好听……”

“长得很美声音好听城主就要救?难道……城主好男风?”

于是燕云城内,一夜之间传遍,他们的城主原来好男风。

怪不得以前少近女色,只把力气都敷熬在武功战场上。

原来如此啊,满城人恍然大悟。

“哼,我就不信城主会有这种心思!”阿简听了外头的谣言,在正堂上气得乱拍桌子。拍了一会,还是坐不住,便跳起来在堂内来回踱步,口中喃喃不断道:“老子就是瞧不起那个赵咫遥,就是瞧不起那个赵咫遥,有什么好……”

夏然止声,生生把剩下的不屑重新回咽过喉咙,憋进肚子里去。

因为燕云城主,就站在他身边。

方才明明还不在的啊!阿简心里叫苦连连,横了旁边的槊老头和彭烈寒一眼,都是血海剑林里一起闯的兄弟,说什么两肋插刀,关键时刻一声不吭,看自己被刀!

“主公,赵公子听闻您来,要出来见您。”两个服侍赵咫遥的侍女,出来禀报。

李纯柏松一口气,紧绷的脸上浮起很浅的一丝笑——养伤数日,他终于愿意出来再见她。

下一刻,突然怔住,而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痴痴地凝视着,不说话。

仿佛白雪掩映,花木扶疏,白衣侍女分开两侧,赵咫遥打起珠帘,从门内转出来,画卷一般:他穿着寒兰白绸绣衣,外面系件湖水色琉璃扣披风,垂尾至地。并未梳髻,只将银发青丝尽数束在一起,扎住末梢。

绣衣对襟,不经意露出三分之一个胸膛,脓疮渐褪,已隐隐可见他原先的花绣纹身。

尽着风流。

“城主好。”赵咫遥得体地朝着李纯柏拜了下去。而后直起身子,眉如峰聚,眸似水横,轻轻一笑,有流动飘忽之感:“城主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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