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观察了下天色,眸光一凛,“行动。”
他要将这个时辰,可能正在安然自得用着晚膳的那些人,施加严厉的教训。他要告诉他们,自己的重要性,以及投奔自己,才是明智的选择。
北胡人开始行动了,一部分人在准备放箭,另一部分人拿了厚厚的垫子,铺在冰面上,不断地延伸,直到快要到宅子的地方才停下来。这样,铺了垫子的地方,他们自己人就可以行动自如了。而大晁士兵想要上来?做梦!
“放箭!”
贺自衡一声令下,志得意满。
果然一道火狐下去,宅子那边燃起了黑烟,丝丝缕缕飘了上来,顺着刮起来的劲风不断地蔓延着。这在贺自衡眼里成为了一道美丽的景色,使他愉悦自得,心情开阔。
火势不断地加深着,他好像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人们的哭喊声了,又好像可以看到定兴帝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也许他还想要跑出来,结果呢?会有无数支火箭落下去,将他万箭穿心,活活烧死。就算他真的逃过了这一劫,受了惊吓的小皇帝,就是一只细绳上的蚂蚁,轻轻一捏,就可以活活掐死。
贺自衡越想,嘴角弧度越大,流星般的火箭不断地从这边射|出去,在空气中划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火光明亮,照得他半边脸都是通红一片。
“救命啊。”
“救命……”
“不好了……”
呼救的声音越来越近,贺自衡的笑容也越来越大。直到刚才那位官员慌里慌张跑下来,抱着贺自衡的胳膊紧张喊道:“贺大人,不好了,你快看下面!”
“大晁的官兵跑出宅子了?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是早有安排吗?”贺自衡的臆想被打断,眉头轻皱,顺着窗户看了下去,乍一看并没有觉出什么异样,再定睛一看,脸色开始有了变化。厚厚的垫子下面冒起了黑烟,一道褐色的水光折在冰面上,不断地蔓延着……那是……油?!
“贺大人,酒楼门口挂着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装满了油,刚才对面酒楼射出了一支箭,灯笼掉下来之后,油全部倒在了垫子上面。这些垫子又都是连在一起的,遇到火就烧起来,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啊?”官员急得不行。
其实仅仅是着了火的话,那倒没有什么,尽快逃出来就好了。可是关键在于……油漫开之后,垫子开始松动了,士兵们站着不动倒还好,可是只要动一下,垫子就陆陆续续分离开来,在冰面上越滑越远。他们急得跳下了垫子,于是在冰面上全都站不稳,越是害怕地奔跑,就越是摔得厉害,最后全都倒在了地上,个个摔得鼻青脸肿,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贺自衡眉头轻扯,抬眼间又怔了一下。
只见无数火箭从宅子里面又重新射了回来,在空气中划下更加优美的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自己站着的这家酒楼里面。然后“嘭”地一声,不断地有东西燃烧起来,不断地又有火箭射|进来,根本无法招架。
贺自衡心里发堵,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连这个局,都能被定兴帝给破了。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宅子里面不是已经烧起来了吗,为什么他们还能够绝地反击,莫非他们都不是人吗?贺自衡重重地呼吸几下,双目欲裂,十分可怕。
而他身边的北胡士兵们已经放弃了继续射箭,纷纷下楼转向后门,准备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后路逃走。只要出去,沿着他们事先铺垫好的垫子一路到了后山,翻过去,就安全了。
“快跑啊!”
十分不整齐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是一下又一下的重锤打在贺自衡的心上。
为了今天这一场局,他准备了太久。看天象、伪装隐藏、精密布局……他因为之前有过的经验十分自鸣得意,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可能会失败。所以他根本没有带多少士兵来,反而带了足够多的箭支,整整两万余支箭,不少的火种,竟然现在都摆在酒楼一边,派不上用场了么?
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贺自衡无声地走到堆放箭支的地方,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觉得凄惨可悲。又拿出了一个火种,扔到了箭支上。
看箭支熊熊燃烧起来,他才无言地转身下楼,往后门走去。
他用不到了的,绝不会白白让给定兴帝。
走到后门口,贺自衡又发现了异样。因为乌压压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人前进,反而不断地又退了回来。谁知酒楼里面已经燃烧起来了,他们没有后路,个个都是绝望的很。终于有一个北胡士兵开了口:“都是这个大晁人害的!他肯定是奸细!”
“交出去,我们一定能活命!”
“对对对,把他交出去!”
贺自衡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这个架势,也基本能够猜出来了。冷笑几声,几欲撑裂的眼珠子一个一个登过去,吓得众人噤声,无人再敢说一句话。这个时候的贺自衡,实在是太可怕了。但是他没有因此而怎么样,大步踏向前,推开两边的人,走到了后门口。
外面先前铺好的垫子还在,厚厚的一层,在冰面上摆着。
一脚踩上去,纹丝不动,很好。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了垫子中间,忽然笑出声来。
对面站着的是定兴帝,他穿着战袍,身材高大,目光深沉。他身后站着五十来个士兵,个个手持兵器,神色肃穆。那是独特地、属于军人拥有的神采。也是十几年前,他第一次踏上战场的时候,懵懂而欢欣的灵魂外,常常流露出来的情感。那个时候他是相信的,无比坚定地相信,一定可以取得胜利。
每每看到最前面带领着的那个人,他的心脏是充实的,甜蜜的,饱胀的。好像只要跟在那个人的身后,他就从此所向披靡,再无可怕。就像是……
现在那些士兵对于定兴帝的情感一样,尊敬、钦佩、服从。
呵……
可今朝不比往昔。
伊人早已走到了更高的高度上面,是自己连仰望都不能够的。而当年那个身量不足自己腰部的青涩小男孩,也终于在时光的流逝中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了么?终于也向自己亮了武器,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了么?实在是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贺自衡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下比一下用力。
忽然动作顿了一下,他注意到紧紧站在定兴帝旁边的那个士兵,竟然是个白白净净、五官精致漂亮的女人。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定兴帝专宠了数月又冷淡了数月的人吧?
“怎么皇上打仗,还带着个女人?真是潇洒快活。”
定兴帝轻一笑:“是啊,人生短暂,及时行乐。老师悟不到这一点,学生只好连带老师那一分,一起享用了。”
“怎么,你真以为你的能力已经足够了么?”贺自衡冷笑。
“不敢。”定兴帝回应道,“只是比老师要正好,多一点点。”说着,拉开手里的弓箭,对准贺自衡,眼睛微微眯起,“老师教我的第一堂课,就是猎捕动物,现在,学生也用这一招,向你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