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都看出来了——好强烈的怨气。
毫无疑问的,李芳奴化作厉鬼进了宰相的宅子。所为何故,那得进去才能知道。
龙白月猜,是为了曹真,可曹真不是应该和李芳奴在一起么。
“你要是觉得穿墙费神,我知道那边有狗洞。”龙白月献宝。
紫眠没好气的瞥她一眼:“我们三个人,还能偷偷潜进去?”
谅你现在也绝对找不到那个狗洞了。
紫眠对徒儿使了一个眼色,明窗尘会意,径直上前拍宰相府的大门。
门口小厮走出来:“贵客何人,可有名刺?”
明窗尘从怀里掏出紫眠的名刺,递上去:“司天监紫眠大人,求见宰相大人。”
小厮去通报,不一会儿神色古怪的回来:“宰相大人正和官员议事,请紫眠大人进去后暂时在偏厅等候。”
摆明了将紫眠排除在外。紫眠也不动声色,径自从正门进去,龙白月和明窗尘从偏门走,在影壁和紫眠会合。三人跟着引路的小厮,准备往偏厅去,哪知道紫眠根本不买宰相的帐,在快走到偏厅的时候,忽然冲进了正厅。小厮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要拦住他,却被紫眠一拂尘甩开。龙白月和明窗尘呆住了,明窗尘反应的快,看师父忽然取出拂尘,连忙从自己的背囊里抽出紫眠备用的法衣,快步上前给紫眠披上。紫眠脚下不停,拨了三重珠帘,就进了灯火通明的正厅。
正厅里官员正忙着商量瘟疫的事情,紫眠忽然披着道袍拿着拂尘闯进来,众人都愣住了,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龙白月跟进来,打眼一瞧,全是大熟人,她赶紧乘着众人都在看紫眠,低了头躲在明窗尘旁边。
“紫眠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宰相面色铁青,就要兴师问罪。
紫眠弯起眼睛,冷笑两声:“宰相大人,贫道道号紫眠,深夜来访,叨扰了。”
宰相看紫眠竟然拂尘一挥和他作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暂时压下脾气:“你来这是要做什么?”
“两件事,一为公,一为私。”紫眠沉稳应对,众官员原本窃窃私语,这会儿都停下来听他要说什么。
“公为何?私为何?”宰相声音如同闷雷一样,气势逼人。
“公为瘟疫,私为府上大公子,曹真。”
众官员愣住,这一公一私,如今都是宰相的喉下逆鳞,他们来议事的,尚且打着马虎眼,紫眠大人一上来就这样咄咄逼人,看来今天是捋定了虎须了。
曹宰相此刻的表情都可以杀人了:“瘟疫,圣上已经前往行宫避暑,此事全权交于老夫处理,延医救助,不需旁道置喙,至于犬儿,家门丑事,他的事如今与老夫无关。真人请回。”
“若是曹公子的事正与瘟疫有关呢?”紫眠不退让,坚定的目光面对宰相的怒意,毫无胆怯。
“这是两回事!”宰相怒焰更炽,猛得拍了一下太师椅,“紫眠大人,你在混淆视听吗?”
呵斥声如惊雷乍裂,看见宰相的失态紫眠却莞尔一笑:“宰相大人,贫道无法混淆,因为这两件事,确是一件事。”
宰相看紫眠胸有成竹,立刻怒意一收,表情阴鸷起来;“凭据,真人,信口雌黄该当何罪,真人如今也在朝,不该不知道吧。”
紫眠微微一笑,掐起手指算了一下,开口:“大人,近日贵宅阴气缠绕,贫道也不细算,九条人命,对否。”
众官员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宰相面色一动,语气不变:“真人在说什么?老夫问的可是瘟疫之事。”
紫眠不置可否,语气忽然轻松起来:“拨给贫道一些人马,随贫道出城,不日则瘟疫可解,到时要在宰相府上设坛做大醮驱邪,宰相大人可愿意?”
“若能为民解困,老夫自当尽力,真人这般有把握,可想过若是……”
“一切由贫道担待。”
紫眠的言行让一边的龙白月呆住了,她从没见过像此刻这样神采熠熠的紫眠。他总是懒散飘忽、不问世事、不见喜怒,好象山涧里潺潺的流水,没想到此刻,仿佛突然间变成撞了磐石的万仞飞瀑,慷慨激越、势如破竹。
她哪里能掌握这样的男人,她根本不了解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他的过去,他的将来,她统统不了解。她的能耐,只足够与慕她美色的男人做露水姻缘,她如何能叫一个对她无心的男人臣服于她?美色行不通,才智又不够,她这半年时间,根本是失败的。
他是温润流水时,她的手掬不住,他若飞流直下,更是叫她心惊胆战。她就像愚蠢的落花,被他带着漂流,还以为他是跟着自己的方向。
厅里的众官员面面相觑,等着一直静默的宰相表态。
阴着脸的宰相终于开了口:“贺正侍,你家公子如今在哪里?”
正侍大夫贺文立刻躬身一揖:“下官犬儿此刻正领着人马全城巡戒,防止有人借瘟疫闹事。”
“恩,就派他,拨调一骑人马听紫眠大人差遣。”
“是。”正侍大夫贺文慌忙一揖,低头时瞥了紫眠一眼,神色微变。
半个时辰后,领了命的贺凌云就带着人马等候在宰相府外了。他一看见紫眠从宰相府走出来,立刻神色一凛,双唇抿的死紧。
紫眠看见贺凌云,熟稔的笑笑,翻身上马。一个兵卒替他牵着马,引马来到贺凌云面前,和他的坐骑并辔。
“你死定了。”贺凌云目视前方,从牙缝里咬出这四个字。
“我知道。”紫眠微笑着低喃,弯腰替明窗尘取下背囊搁在马上。明窗尘要和步兵们同行,还是轻装上阵比较好。
“你这算什么,匹夫之勇?”贺凌云怄气不看紫眠,一抖缰绳,队伍行进起来。
“上万百姓受苦,九条人命,两个灵魂永世不得超生……你说呢?”紫眠也不看他,声音低得竟然没让贺凌云听见。
跟在最后的龙白月看见队伍出发,连忙快步跟上,刻意不去在意座上的宰相。
就在要出府的时候,龙白月的袖子被人扯住了。她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不似宰相府的下人,作平民的打扮。
“宰相要你进去,要问你他究竟查到了什么。”
龙白月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宰相府,转头看看行进的队伍。她回过头来,咬着唇,狠狠的一甩袖子,挣脱那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男人冷不防被龙白月甩脱,愣住了:“你……”
龙白月捏紧拳头,在心里警告自己别犹豫、别胆怯、别后悔。
下一刻,她一扭身,飞快的向着紫眠追去。
是的,他是温润流水时,她的手掬不住,他若飞流直下,更是叫她心惊胆战。她就像愚蠢的落花,被他带着漂流,还以为他是跟着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