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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樽幽月(6)

“这好象是进宫受封领赏的武官,都是这次在云南立了战功的门荫子弟,”明窗尘眼带轻慢的撇撇嘴,“都是靠着父兄发家的‘青年才俊’,好容易有了战功,当然要忙不迭的去升官发财啦!”

“这样啊。”龙白月望着人马过后的一骑轻尘,回想起之前在水下看见的无数白骨,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紫眠的府邸在城东南,一道朱门之后,只有一条宽可并马的小径,两边种植着岸芷汀兰,约走百步,就是船埠和一片大湖,湖与城里的河道相连,截断河道和大湖的铁闸,就是紫府的后门了。

龙白月刚到紫府内苑时,惊得目瞪口呆,哪有人官宅是建成这般模样的。连个象样的客房都没有,阖府上下——现在加上龙白月也就三口人——算是扎扎实实的住在水上了。

“这里先前也是土木官邸的,可惜遭了三次火灾,烧得一干二净。”明窗尘是这样解释的,“师父倒是有避火符,可以安然无恙,可是每每累及周边百姓家破人亡,师父不忍心,所以一夜之间破土引水为湖,从此我跟了师父住船上。”

“一夜之间吗?”龙白月瞠目结舌。

也罢,这两师徒向来不能以常理论之,她吃惊也该吃习惯了。

回到船上已是辰时,紫眠刚好起床,明窗尘做饭,现在有龙白月打下手,不一会儿午膳就可以上桌了。

明窗尘打造出来的一桌子花花绿绿,甚是悦目。龙白月也不得不承认,就食物而言,好看也是比较重要的。

当然,也有不好看也不打紧的,那就是钱,比如,金子和银子,亮闪闪的好看也罢,时间久了暗淡无光也罢,都一样叫她怦然心动。至于锈迹斑驳又铜臭的铜钱,更是能让龙白月精神焕发。

就着薄面饼一口菜下去,软绵绵滑腻腻的,口感尚好,就是味道实在一般。几天下来,龙白月实在是吃腻了这个味道,她终于鼓起勇气瞪向一边无动于衷的明窗尘,拿目光鄙视他。

你小子,真是有本事把一桌菜烧成一个样啊!难怪天天跑到外面大吃零食。

这边紫眠注意到龙白月神情有异,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吃白食的哪好意思挑剔,龙白月慌忙摇摇头,一边继续含恨咀嚼。

紫眠仔细观察了她一下,转头问自己的徒儿:“窗尘?”

“呃,呃,师父?”明窗尘无辜的抹抹嘴。

“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没……”明窗尘做错事被逮到,气势蔫了下去,“对不起,师父……”

“于我又有何干?去向姑娘道歉才是。”紫眠默不作声,继续吃饭。

一顿饭气氛就此尴尬下去。

直到洗碗的时候明窗尘才敢单独向龙白月抱怨:“又不能怪我厨艺不精对不对,你面对一个成天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的人,也会懒得做饭啊。”

“什么?”龙白月没听明白,一头雾水的直发愣。

“师父他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啦。”

“你是说紫眠大人他,没有味觉?”龙白月将信将疑的求证。

“嘘,你小声点啊,不要让师父听见。”明窗尘将食指竖在唇间,猫着腰,做贼似的向外望望。

“真的吗?”龙白月无声的张着嘴比画。

明窗尘点点头,压低声音:“所以,师父吃东西,只要是热的、软的就成,最多外观再好看点,就行啦。我一开始学做菜,图自己觉得好吃,认真做做,久而久之,就懒得认真做了。”

“哦,原来如此,这样等于只做一个人的饭,当然提不起精神了。”龙白月点点头,想当年她也是自己一个人能糊弄一顿算一顿,直到有了宝儿,天天吃完了醉鸡要薰鱼的,才连带着把她的胃也拯救过来。

“对不住啦,害你挨训,我以后不提这个就是,”龙白月转念一想,问道,“神农尝百草,我见你师父天天都抱个药罐子捣弄,他舌头不灵,不是很不方便?”

提到这个明窗尘的脸就惨绿一片:“他都是叫我尝啦……”

龙白月拍拍惨绿少年瘦弱的肩,无限同情:“太可怜了,你多保重。”

明窗尘挠挠脑袋,他是尝过无数古怪的味道,那滋味真是苦不堪言,不过这都是在师父需要记录药性特征的时候才会叫他做,至于药物有没有毒性,师父事前都会自己先确认过。麻烦就麻烦在,师父需要在一边不断的提点他,才能用他那糨糊脑袋得出一些正确的细节,比如某药入口到底是先苦后麻还是先麻后苦,或者是舌底微辛还是舌根微辛。

“咚、咚、咚。”似乎是石子击打船身的声音,让洗碗的二人同时停下动作。

“怎么回事?”龙白月纳闷的问。

“哎呀!我差点忘了!”明窗尘一愣,忽然间神采飞扬起来,“今天是武德郎贺公子来解毒的日子!”

“贺公子?”她似乎不认识呢。

“恩,是我和师父在云南认识的。”明窗尘飞快的拿布巾擦手。

“朋友?”看不出来紫眠大人还会有朋友啊,感觉上超没人缘的家伙。

“恩,应该算是莫逆之交吧!”明窗尘一相情愿的感慨,“对了,他是正侍大夫家的公子!”

“哦。”贺大夫家的公子,那她就认识了,她和这位贺公子的爸爸喝过花酒。

龙白月跟在明窗尘身后来到甲板上,确定上船的贺公子是生面孔,这才放心的走到明处。

紫眠也已经在甲板上迎接。看来朋友之说不是虚言。

这贺公子也真是耀眼的人物,年轻武官所独有的矫健身型,颀长、挺拔、肌肉精干结实,宽阔的肩膀,配着长腿瘦腰,穿着朱红色的官袍,阳光一照,尽是明丽动人。只见他带着一身水气踩上甲板,小麦色的脸上,剑眉如飞,一双像流星一样闪烁有神的眼睛里,尽是戏谑:“我说紫眠兄,你何时才能下地走走啊?”

“地上哪有船里待的自在,”紫眠微微一笑,上前打量了一下他,“凌云,加官进爵了?”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你!”

龙白月闻言,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位贺公子,应该就是先前在御道上策马的公子中的一员了。

“真的?!”明窗尘激动不已,好似加官进爵的是自己,“贺公子,那以后该如何称呼了啊?”

“傻小子,”贺凌云笑着弹了明窗尘脑门一记,转而面向紫眠,微赧的挠挠头发,“这次封了武翼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

“哟,那可是高升了啊!”紫眠高兴的笑。

“不过是正七品,哪里比得上你!”贺凌云有点羞恼的拍了一下紫眠的肩。

向来懒散惯了的紫眠还真吃不消这一记,他身子晃了晃,方才立稳:“我是皇上额外开恩封的虚衔罢了。”

“哈哈哈哈,忠州防御使和带御器械,哪一个又不是虚衔?”贺凌云说笑罢,顿了顿,“不过,封了‘带御器械’,以后我就不会离开京城了,也不会再有机会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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